小霍恩笑得特别好看,双眼眯起,伴随晨曦,灿烂生辉。
“你好好上课,回来给我补课。”小霍恩说。
“早去早回。”段引之的话依旧很少,他撩了撩小姑娘的额发,替她挽到耳后。
他没有想过从此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他俩之间最远的距离,曾经是一班到六班两层楼这样远,后来又变成了3045病床与7890病床两栋楼这样远。更远是哪样的?两个孩子都没想过。
那天段引之也没去上学,一队黑色高档轿车停在筒子楼门口,上来一群西装笔挺的人。他们找到了外婆,说该是时候把段引之送回去了。段引之躲在门后,听不懂,却没来由地惧怕。
那群人要带段引之走,小男孩死死扒拉住门框,手都扣出血了。最后外婆挥开那群人,将段引之抱在怀里。这几年她老了好多,生了严重的病,医生说活不过五十五岁。
“引之,你想见爸爸吗?跟恩恩一样,过有爸爸的生活。”外婆有一招没一招地挠段引之的小脑袋,“告诉外婆,想吗?”
段引之摇头,他的生活已经够幸福了。
“可外婆想啊,外婆想我家引之父母双全,有好多好多人疼爱。这样别人就不会嫌弃引之了,大家都喜欢你,你会比任何人过得都好。”
“霍妈妈也不会了吗?”段引之抬头,一双眼睛清清澈澈的。
外婆心中一堵,爬上了皱纹的脸紧皱一下,又松开。她擤了擤鼻子,“不会。”
“那就见一面就回来?”段引之犹疑,“就一面。”
“嗯,明天就回来。”外婆微笑。
“我答应了恩恩,今晚辅导她。”段引之摇头。
“明天。”外婆坚持,捏他小鼻子。
段外婆倔,段引之更倔。他一定要等到霍恩回来才肯走,一定一定要等到霍恩回来。
西装笔挺的男人们带了好多礼物给他,一个一个用闪金粉的彩色盒子包装,精美无比。他把它们全都堆砌在霍恩家门口,蹲起来等待。
霍恩……霍恩……霍恩……段引之一笔笔在染灰的地上写霍恩的名字,直直写到□□灰全沾染到了手上,地面光滑如新。霍恩从不会回来这么晚,太晚太晚了,霍家一家人还没有回来,段引之渐渐眼皮打颤,睡着了。
西装男把他抱进车里,轿车缓缓驶走了。
乔家失去了一个男孩,那是汪欣的儿子。高雅的少妇随之崩溃,整个人疯婆子似的,全无仪态,神识不清。直到有人把段引之带到了她面前,薄薄的眼皮,白皙的皮肤,温顺的模样,就那么一刻,汪欣双眼浸满眼泪,怀抱男孩紧紧不放。
乔询见爱妻恢复了意识,很是欢心。起初把段引之接来,是心理医生的提议,找一个汪欣儿子的替代品,或许能引导她走出来。乔询从不在乎谁继承乔家,他真心真意地爱汪欣,即便儿子不在了,也不会使任何方法弃汪欣于不顾。
段引之的出生是一个错误,乔询本来一辈子也不想认这个孩子。但为了汪欣的病情,他找来了小男孩,打算试一试。出乎意料地,汪欣接受了段引之,一开始是代替品的爱,越是相处,越是真真心心的怜爱。
为了治疗他的心理疾病与腿疾,夫妇俩陪伴他一同定居美国。小家伙再没说过一句话,固执地拒绝治疗。医生越是治疗他的腿疾,他就越是想方设法折磨自己那双几近残废的腿。而后医生放弃了,采取保守治疗,能跳能走,只是每到冬天,钻心似的疼痛。
段引之被改名为乔皙,他享受这种痛,甘之如饴,希望永远好不了。这样他就能时时刻刻感受到霍恩的存在,她是他的腿疾,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两人最远的距离,有了足足两万公里那么远。小小的孩子无能为力,他始终无法接受,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小姑娘了。
有一天乔询告诉乔皙,外婆去世了,霍恩家人去楼空了,平祥镇再也没有一个叫做霍恩的小姑娘。
有一天乔询领来了一个小女孩子,畏缩胆怯,战战兢兢。小女孩鼓起勇气走过去,拉拉乔皙的衣袖,“乔家哥哥,我姓霍。”
十二岁的乔皙眼睛蓦地点燃。
“霍,霍元甲的霍。霍小莲。”小女孩子说。
“霍恩。”巨大空旷的房间里,一丝阳光泻进来,少年转头,“你叫霍恩。”
……
……
然而霍小莲终究不是霍恩,她陪伴了乔皙九年。霍家从一文不名,渐渐富甲一方。霍小莲忍了整整九年,终于爆发了,“乔皙,我不是你的玩偶!”
“我不喜欢芭蕾舞。”
“我不喜欢缎带花和舞鞋。”
“我不喜欢你为我安排的路。”
“我不喜欢你控制我,对我指指点点!”
“乔皙,我……我恨你!”被乔皙养得骄纵任性又人格高贵的霍小莲连吵架也高昂天鹅般的美颈,她的一切的一切,都属于乔皙心目中已长大的霍恩。霍小莲比霍恩多了口是心非,她明明爱着他,却自尊自强地误以为那是恨。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乔皙终究还是会与他的小姑娘重逢,纵使她改名换姓,纵使她忘了他,纵使她被生活折磨得低下头颅,纵使她外貌浑然变样,纵使……她在他之前,爱上过其他人。
这都没有关系,他第一眼见到她,连她身份都不清楚,便被她深深吸引。他想亲吻她的嘴唇,想啃舐她的脖颈,想占有她的身躯,想进入她的身体里,把她欺负得嗷嗷直哭。
他做到了,在他与她重逢的第一个夜晚,他把他的小姑娘吃了三次,她哭得好生可怜,咬紧他的肩头不松口,“乔皙,乔皙,你慢点。”
怎么能慢呢,我恨不得死在你的身体里,我的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