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跟着梅老先生是苦役,闷个半死,那现在,蒲宁的奴隶生涯才算真正开始。茶没喝上两杯,就被支去桶屋,拿他的IPad。偷了懒,没拿相机,这玩意重金买下后,也就启封试用了一回,还是在圣塞巴斯蒂安的断崖古堡上。蒲宁对摄影一向不太感冒,近视又加上老花后,眼睛更不好使,相机基本不碰,留给倪裳练摊,他抄起手来点指兵兵。绘画童子功,又玩过设计,构图没得说,用光也考究,理论又一套一套,大模样先就不虚。偏生倪裳又很有灵性,对细节有超乎常人的敏感,寻常物事给她拍出了魂,蒲宁反倒成了她的迷哥。
葡萄地沙砾路才回走半段,就看到肖篱和杜芒,嘻嘻哈哈花枝招展过来了。
肖篱似乎还特意补了妆。蒲宁乐了,又不是拍戏,搞那么正式干啥。肖篱正色道,这是对艺术的尊重,没准就青史留名了。然后问她们该咋办。还能咋办,自己玩自己的,当我透明就是,蒲宁道。转眼,那俩就在葡萄地里撒欢玩开了,地里觅食的小鸟给惊起一片。
出来多天,这iPad倒是用过几回,浮皮潦草画过多幅速写。蒲宁蹲在一个小土墩上,叼着电子笔,像个老农抽着旱烟,眯缝着眼打量他的庄稼。阳光透过云层,慵懒,稀薄,洒在葡萄地里,葡萄藤点缀着些许绿芽绿叶,枯败中有生机涌动,倒别有一番况味。“春天在继续鼓捣春天才懂的玩意,怎样催熟进入夏季。”
那两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此刻在垄沟里唱歌,肖篱的女高音亮丽激越,如云雀冲天,这声音,啊哈,久违了。
电子屏上,蒲宁运笔如飞,用的是梵高狂放的写生笔法,阳光是线性放射,云团是天上走兽,远山匍匐潜行,葡萄田一团乱麻,而地里的两个女人,抱歉,三两笔就勾勒出各自形态。倒是天地间翻飞的几只鸟儿,还真有肖篱歌声的韵味。
一口气画了几幅,指头就有点僵了,停下,点了一根烟,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给倪裳发信,问那边妈妈的情况。等了一会,没见回,又敲下:肖篱刚刚过来了。就几个字,蒲宁改来改去,最后还是没发送,删了。
“嘿,大叔磨洋工!”杜芒突然跳出来,一声断喝,吓得蒲宁一哆嗦。她拿起蒲宁的iPad,一幅幅翻看,“咿呀篱姐,这猴神大叔,是不是有点水啊,几笔就把我们打发了,白忙了都。”
肖篱也凑近细看,神色也有点失落,不过很快就柔声安慰杜芒:“这个,你就别小瞧大叔了,回去他会把你这小美女画活的。他以前有幅画,叫春天哭啥的,每次看到,就莫名想哭,真的好感人。这些年一直想问,那姑娘是谁……”到最后,肖篱几乎是喃喃自语。
肖篱说的那画,《春天里号哭》,算是蒲宁的封笔之作了,快20年了。远山前,荒草地,梨花树下,一青衫女孩,细雨中伫立,衣衫尽湿,长发纷乱,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涌出,哭得不能自已,哭得梨花漫天而落。全国青年书画展大奖作品,获奖后却谤议不绝,落下消极灰暗恶名,令蒲宁心灰意懒,自此弃笔。春天里放声号哭的女孩,不是谁,不是具体的任何人,她的名字,就叫悲伤,每个人心里深藏的伤痛。但这答案,蒲宁不想说,肖篱也不会信。
“是么,还有这魔法?”杜芒将信将疑,“可别像老舅,神神道道,尽整些吓人的玩意。”
“你不了解你老舅,”蒲宁站起来,走下土墩,跺掉鞋底的泥巴,“画你可以,可现在,怎么画都像只大肉粽。”
“咿呀,作死,敢这么说你姑奶奶!”杜芒气得跳脚,把短褂一脱,一甩,撩起套头毛衣,露出小蛮腰,“来来来,给张特写!”
蒲宁哇呜一声,落荒而逃。
女人的百变,在一长一少的两个女人身上,蒲宁算是领教了。野地回来,进到屋里,她们似乎想起了自己的主人和准主人身份,围着蒲宁忙前忙后,生怕怠慢了远客。而对于蒲宁,这母性上身的一对,更是头大,搞得自己很是拘束。
照顾完蒲宁吃好,肖篱和杜芒出去了一会,蒲宁正要溜去跟廖叔告辞,那俩又回来了,揪着蒲宁去后院帮忙,把两箱红酒搬上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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