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文联在近郊有块地,背山面水,好几百亩,撂荒多年,近期准备动作,把画院、作家村、水乡文化村一股脑装进去,留出一块作商业开发。画院负责人方面,文联党组考察筛选了几轮,最后圈定两个人选,都是蒲宁熟人:孟仲季,傅云高。孟仲季提交的方案,不限于画院,还囊括整块地的运作,文联不出一分钱,说实话也拿不出啥钱,开发商一手包办,除了干得这些文化设施,商业住宅所售还各得一半。傅云高的方案则比较模糊,不成型,也仅限于画院,论方案,孟仲季无疑远胜一筹。问题是,孟仲季虽是美协副主席,可编制是南大的,而且有人反映这人心很大,底下公司一堆;傅云高则是文联下属文化公司老总,自己友,上头也有人属意由他牵头。他们党组几个正头大,还在权衡考量,也想了解围观群众看法。
第二件,就跟蒲宁有关,也跟傅云高有关。美协那里,原常务理事岑勋病逝后,要补进一个名额,最后锁定蒲宁和傅云高。美协和文联比较倾向于蒲宁,因为美协领导班组里头,国画出身的占压倒人数,油画这一块,一直弱于他省,更别提其他一线,就算素来强势的国画,这么些年也是固步自封,你抄我我抄他一起抄古人,车轱辘画来来去去,看得犯困,希望有活水注入,也希望岭南画界多画种齐头并进,不可偏废。这里算是私下问问蒲宁自己的意愿。
听完,蒲宁瘫回去了,苦笑:“咳,你们都头大,我就直接炸了。第一件,孟仲季是很熟,各方面都杠杠的,傅云高大学同窗,同城,但毕业后就毫无交集,真心不了解。单论项目本身,貌似孟仲季更合适,无论商业运作,还是专业能力、资历和影响,其他方面,我就没资格比照了。”江闻音微微笑:“就知道白问,敢情都商量好了,孟仲季也是全力举荐你上位的。”蒲宁拱手:“问题就在这,我都不知道当年咋混进组织的,理事理事,别说理事,美协的门现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现任主席何许人,也蒙查查,这回还常务,真把我架上去,到时你们肠子都会悔青的。朋友圈吐吐槽,都惹一身骚,真上了这个位,还不得五马分尸么。这位子,我倒很肯定,傅云高比我合适太多,好太多,我还是乖乖回破鸟巢,做我散淡的呆鸟罢。”
江闻音定定看着蒲宁,半晌,长叹一声:“蒲宁,老夫这辈子最走眼的,就是你了。当年,你初出江湖一炮打响,还咣咣咣连环炮,都以为大广东出了个奇才,我一个文艺部主任,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也不对,你是我哥手下,但他也没咋提起你啊,是我自作主张给你上大版面,才吹一把,你就吧唧掉下来,再后来干脆把自己埋了。你不是说,盗墓挖坟挖坑鞭尸这些网词都是你弄的吗,这就是来挖你的坟,鞭你的尸,让你活过来……靠,算了,当我没说。”
炸得蒲宁一愣一愣。私交多年,眼见那昂藏汉子变成糟老头,转眼自己也快了,从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火,平时都是哼哼哈哈闲扯蛋。赶紧敬茶,敬烟,点餐,开动,岔开话题。
江闻音提到的他哥,就是在去酒庄路上,孟仲季八卦古仔里头那个江副总,江闻涛,当年他俩的头儿,几年后去掉了副字,后上调出版局,再后去了政协。江闻音自己,从报业集团总编兼无所不言的专栏作家,熬成了文联副主席,也离休在即了。兄弟俩的父亲,江之鹤,本埠国学大师,门人无数,都各有建树。
社会心理学有个词,叫六度分隔理论,源于数学猜想:你和任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不超六人。有点绕,换句话说,顶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认识世上任何一个人。这也叫小世界理论。听着很扯是吧?你可以用穷举法,去证实去证伪,只要够耐性。至少在梳理蒲宁的人际网时,就发现彼此之间的各种纠缠。还有一个,听着更扯:一张纸反复对折42次,你就可以登月了,哪怕你此时正身处马里亚纳海沟,或在背对月亮的地球另一面。这个简单,蒲宁在圈里用小学算术运算过,42次绰绰有余,问题是,你能对折这么多次吗?OK,他亲自动手,用对开大报,勉强折到8次就一团糟。盛可来探索精神勃发,接力干,说他折成了11次,蒲宁跪拜,问他现在在哪,到他家鸟巢没有。因为目前的最高纪录在美国一中学,用的是厕纸,绵延1.4公里,成功对折13次,还统合全校师生之力。
世界真小,世界真大,这是蒲宁当年给一家BP机运营商写的广告语,案子流产,几年后给某手机运营商盗用。是的,世界真小,出门碰到的随便那谁,总统也好村妇也好,巨贾也好乞丐也好,都是你家亲戚,不出六服的远亲。天涯若比邻,不是浪漫主义诗歌,是数学结论,再远都只隔一张纸,反复对折的一张纸。
是以,蒲宁身体力行,真心把老汉当大哥,告别时,左手给他一瓶XO白兰地,水晶瓶的,王耶的手信,右手抢回两条软中华,江闻音车座上,装袋的,说吸烟有害健康,要害就害他吧。江闻音很无奈,直说这人皮厚,世所罕见,皮厚得像千纸鹤,哦不,千层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