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殊提出论道凌云峰时,早已预料场面混乱。事实上,他仲裁天下这几年,但凡遇上与道门沾边的事,都与混乱脱不开关系。实因道门昌盛,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奇葩数十年,此言不虚。
天机宫素为道门公害,,又出了一个国师,染指朝廷,势力扩张愈演愈烈,渐渐有成为天下公害的趋势。
两仪山庄以剑入道,过于刚猛,少有女道修能兼具悟性与毅力坚持下来,而坚持下来的女道修又常有不逊男人的英气,故而一直呈阳盛阴衰之势。白玉骨是近十年风头鼎盛的剑修,身为白玉一辈最小的师妹,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良才,即使在道门十三葩内,也能排上前五。
如此人物,想当然耳,在两仪山庄应是极受尊重的。奈何元长生时常闭关,刚正不阿的两仪山庄落入“面如冠玉心似禽兽”的首席大弟子白玉京手中,不到三年,便已是如今这般“打坐练剑逗师妹”的风气。守正清刚的元长生出关时见状,已无力回天。
虽然白玉京称之为严肃活泼的修道气氛,但在外人看来就是——你庄要完。
偌大道门,只有清华观较为正常。清华观乃当世最古老的道修门派,也是当世唯一一个持清修法门的道修门派。所谓清修,便是主张阴阳共存于一身,拒绝色欲酒气扰乱心性。清华观只收男道修,一门上下炼气调息,养生求道,正儿八经等着飞升。
他们一般是不理江湖世事的,如果不是道门之秀现世,他们可能还在某处渡劫。不会如此刻这般,被白玉京缠着追问“最近又克死多少人超度多少人”,“晴天一道霹雳下来哐当一声飞升是个什么体验”诸如此类无聊问题。
至于太阴山的洗月观,除了名满天下的妙善法师之外,其他情况外人鲜少知晓。
行歌算是二十年来第一个踏入江湖的洗月观弟子,难免格外引人注目。尤其在斐然殊看来,失忆后的她本身时常散发着一种寻常人难以理解的人格魅力,导致她身边一直不缺奇葩。
所以当看到天机宫的男道修飞阳子趁乱上前搭讪时,斐然殊是不意外的。
“行歌道友看起来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斐然殊听到飞阳子这样说的时候,费了三成功力才没把到嘴的一口茶喷出去。难以想象天机宫炙手可热的男道修竟然还在用如此老套的开场白。说实话,他能从他看过的才子佳人小说,什么风流王爷俏王妃,什么一代闲君,什么贵朝真乱里找出一百句比这好的。
说真的,飞阳子这搭讪技巧,基本就告别双修了。
“贫道摆过摊,可能你来算过命。”
斐然殊听到行歌这么回,便有了不详的预感。果然飞阳子这没脑子的顺杆子往上爬了。
“行歌道友也对玄学术数有研究?不介意贫道道行浅薄的话,切磋一下如何?”
你不是对玄学术数的道行浅,你是几十年的生命都在研究房中术了好吗?
斐然殊扶额。玄学也好,甚至释学、龙门王霸之道飞阳子都有涉猎,这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礼乐骑射一般,不过是他通往房中术的几条捷径而已。玄学五术他只学摸骨算命,释学他学的是为失足妇女开光,龙门之术他学的是霸道道爷爱上我……
斐然殊犹记得当初阅读鸽房传来的道门十三葩的卷宗,看到飞阳子这一卷时的震惊——此人如此博学多才触类旁通,竟不为称王称圣改造世界,只为寻找鼎炉修房中术,也算任性了。
“切磋不敢当,贫道年幼无知,岂敢与道兄争锋。”
只有斐然殊听出了,这姑娘是在强行输出“她还年轻”这个意识,企图对别人潜移默化。
只见行歌望着飞阳子温柔俊俏的面庞,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曾虑多情损道心,入山又恐别倾城。道兄为了寻求大道,约遍众生,有人见到‘淫’,贫道却见了情。”
飞阳子神情一窒,“情?”他略加沉吟,随后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行歌,道,“行歌道友是说,以情入道?”
行歌道:“正是。道门法门万千,有人清修入道,有人以剑入道,而以情入道,最显艰难。因为万物有恒,情则无恒无常、无形无态、来去无定,无情最是多情,多情争似无情。情难道,正如,道难道。情者,最接近道也。飞阳子道兄,令人肃然起敬啊。”
飞阳子闻言,顿时目露精芒,仿佛发现了什么宝物一般盯着行歌。半晌过后,忽然绽开一抹难解的笑意,道:“那么行歌你道,情无恒定,贫道……咳,约遍众生仍然求不得正道,究竟该如何才能真正修得情道?”语声切切,难掩热情。
行歌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这位长得颇好看的道友,语重心长道:“行歌不敢妄谈指教。只是情无常,道也无常。飞阳子道兄此刻寻寻觅觅,焉知自己不是在正道之上?道无止境,你摸不到看不到,不代表它不存在,只代表你还可以走得更远。”
“简而言之,就是世界这么大,该多出去看看。”
“但百转千回求不得后,就不要再去瞎看了,可能道,就在你的身边。”
飞阳子沉默良久,突然冒出一句:“那个在身边的道,行歌道友指的该不会是——飞鸿子吧?”
二人齐齐望向飞鸿子,只见她从始至终专情致志,炽热视线不曾离开过主位之上轻摇折扇闲啖清茶的那位无双公子,而那位无双公子丝毫不为所动,目光慈爱广泽众生,俨然半人半圣。
飞阳子打了个寒噤,“若正道是飞鸿子师妹的话,贫道决定……转投清华观,清修入道。”
行歌安慰道:“不要这么悲观,也不一定是飞鸿子道友啊,我看你们天机宫的掌教真人就不错。”
此言一出,重明殿内突然静了下来。白玉京也不骚扰清华观的封真与莫悲欢了,飞鸿子也不用痴缠的视线骚扰斐然殊了,斐然殊也不用慈爱的眼神骚扰众生了,大家一致望向面容淡定犹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的行歌。
安静的力量,永远比喧闹沉重。
行歌心里连连摇头。这帮修道的,还有那个不修道的斐然殊,蔫坏蔫坏啊。装的一副不理她,放置她的模样,跟别人有说有笑,实际上一个个都分着第三只眼盯着她,还偷听她说话啊。这都什么毛病?不能跟这位天机宫的男道修一样,想约就约,做一个有态度的道修吗?
在一片静默中,有态度的男道修飞阳子表态了:“听君一席话,胜修十年道啊。今日能结识行歌小友,贫道确是不枉此行。他日若是行歌想切磋玄门术数或其他道门秘术,都可来寻贫道。贫道什么都略懂,也什么都愿意相陪。”
言毕,向斐然殊一拱手,又与行歌及众道友告别,最后携飞鸿子离去。
飞鸿子虽不愿走,却也不敢违抗师兄,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跟了出去。
重明殿外等候的天机宫众道修们迎了上去,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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