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严医师已经备好了针,柳折见状,赶忙让出位子。严医师在李世民腹上比划了一通,二指下按,照着一个穴位扎了下去。
李世民没什么反应,严医师又下一针。连着下了三针,李世民终于闷哼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柳折在旁看着,心中舒了一口气。
那严医师看李世民有了反应,也是面上一喜。“这下性命是保住了。”
柳折在旁听得一惊,“这么严重?秦王刚才差点性命不保吗?”
严医师看柳折一眼,带着些无奈。“我是说我性命保住了。”
柳折“哦”了一声,问,“他醒过来了吗?”
“有知觉了,但是身体有些虚,睡一觉养养精神就好了。”
柳折又“哦”了一声,严医师收拾起东西,道声,“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便出了门。
房中只剩李世民和柳折,柳折找个椅子坐下,又是一上午的提心吊胆。屋子里极静,甚至能隐隐听到李世民的呼吸声。柳折闭了眼休息,片刻意识便有些模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柳折才神识一惊醒转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往李世民看去。他还安然地躺在床上。
严医师提着药盒走来,药还在“哧哧”地往外冒着热气。
“现在什么时辰?”柳折问道。
“还没到午时。”
柳折揉揉额角站起身来,“药煎好了?”
“煎好了。”
“可是秦王现在昏迷不醒……”柳折看一眼仍旧昏沉不醒的李世民。
“我替秦王针了大穴,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该是要醒了,你在旁看着,秦王一醒,就把药喂他服下去吧。”
“好。”柳折应一声。严医师返身要走,柳折又叫住他,“劳烦严医师在药房里多煎几服药备着,我怕待会儿秦王醒了,这药也凉了。
严医师看李世民一眼说,“我明白。”这才走了。
柳折缓缓走到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世民苍白的面庞。这是柳折头一次有机会如此仔细地审视他一番。
这就是那个一生风尘交加,功勋盖世的秦王。这就是那个弑兄逼父篡位□□的唐太宗。这就是那个与长孙皇后一生恩爱梨雨悠悠的李世民。这也是覆灭了大隋的李世民。
忽然纷繁的记忆如洪水般汹涌进柳折脑中,她仿佛看到一个战场,四周全是突厥敌兵,她的四周已经堆了层层叠叠的死人。鲜血在她身上喷溅出一朵朵绚丽的花。另一个画面闪现,已经是在金殿之上,明亮的金黄色让她睁不开眼睛,她坐在龙椅下方,伏在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男子的腿上,意兴阑珊地看着下方的跪倒一地的官员。大家在纷纷讨饶,只有一个银甲墨发的少年单膝跪地,请求出战突围。她看不清那少年的脸。只记得他气质出尘。
画面又一闪,她已经将剑送入那少年肩膀,轻笑着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告诉你,他定是这世上最尊贵最值得拥有万里江山的人。你再口出狂言,下次我直接用剑刺穿你胸口。”
场面又转,她站在漆黑如墨的雨夜中,冰冷的雨水兜头盖脸地瓢泼而下。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谁来牵她脱离这冷寒的夜雨。而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那个明黄龙袍的男子,那个银甲墨发的男子,纷纷扰扰地在她脑中此起彼伏,一会儿是血气浓重的战场,一会儿是堂皇的金殿,一会儿又是她独自一人站在雨夜中,任由雨水将自己打湿得狼狈不堪。
柳折猛抽一口气,这才从烦乱的心境中抽离出来,额上已有冷汗冒出。口中不受控制地喃喃说,“雁门?”
柳折急急地去扒开李世民的肩膀看去,在右肩上果然有一道粉红色的剑伤印记,而且看得出来时日已久。许是柳折情绪激动,用的手劲大了。李世民醒转了过来。
他默不作声地张开眼,看见柳折正按着他的肩,神色不定地看着他的肩膀。忽然一股莫名的烦躁袭上心头,李世民“噌”地将衣服拉上。柳折没料想他已经醒来,李世民的动作把她吓得一惊。抬头看去,李世民正看着她,眼中暗流汹涌。
柳折知道自己失态了,忙道声,“对不起……我只是……”
“看到我没有因你那一剑而从此再不能持剑,心中很是遗憾吧。”李世民冷冷地说。
“我没有……我没有……不,不是!我不知道!”柳折差点脱口否认说她没有做过。后一想,她这后来之人,又怎知其中详细。
“若不甘心,大可现在再刺上一剑。”李世民眉眼冰冷,目光中带着嗜血的气息。柳折从没见过他这般形容,心中一阵发寒。
“我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地方……”柳折怕他不信,“就是雁门,你知道这个地方吗?我突然想起了雁门这个地方。”
“雁门。”李世民冷哼一声,忽然起身一把抓住柳折的肩膀,贴近她的面庞。两人的脸近的呼吸可闻,“你是真正不记得还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柳折有些慌乱地看着李世民,她看不清李世民的情绪,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些日子的接触只是李世民看到了他浮沙掠影的外表。他的心一直紧紧裹藏着,她从来没有看到过。
李世民看着柳折好像并不知情的神色,心中生出了怒意。他猛地将柳折的手放在剑伤所在之处。“好!我告诉你,就是在雁门,你用剑刺穿了我的肩膀,之后两年这只手都不能执物!”
柳折有些被李世民冷如冰剑的目光吓住,两人近得咫尺不到,李世民冷冽的气息卷着汹涌的怒意湮没了柳折。
柳折有些呼吸不过,低声道,“你松手……放开我!”
柳折越是反抗,李世民施加在她身上的气力越大。她的肩快要被他捏碎了,肩上传来的剧痛让她不得不咬牙忍着。
在她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李世民忽然松了手。凉薄地道了一声,“也罢,我本来就不该对你心存什么希望的。”
柳折挣脱了束缚,急切地起身后退,一不小心碰倒了床边的凳子,她趔趄了一下。心中一惊,神识恢复过来,慌乱地出了屋子。
李世民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你竟全不记得……”
柳折出了房门便往自己房中跑去,路上迎面遇到严医师,他举举手中药盒。
“第二锅药熬好了,秦王醒了吗?”
柳折来不及理他,径自往前跑去。
到房中,柳折重重地关上门,仿佛将所有的一切都关在了门外。这时心中反而静了下来。她将额头贴在门缝上。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李世民,你其实并不知晓我已不是大隋金琼公主了。怕是你对我的诸般情分,亦是出自昔日与你相识的那个人。我异世而来,从不希望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只是不想在年华中因你宿醉,从此赴上一场落寞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