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自然和恐慌,欲要推拒的手在触到我粉嫩的脸颊时却顿了一下,她眼中一片挣扎之色,内心仿若陷入了一场踯躅。
“母妃这么久都不来看杨儿,是不是不喜欢杨儿了?”我仰首望着蒋琬,十足的天真可爱。蒋嫔有些动容,蒋琬犹豫半晌,还是点头答应。
司膳房很快布好了菜,蒋琬与我同桌而食,特意夹菜给我,虽强装自然,表情仍有些勉强。我实在没有兴趣将戏演足,娇声说,“我想吃母妃带来的糕点。”蒋琬连忙应着,命令随身宫女将糕点装盘送上。
我看了一眼摆放整齐的糕点,将食盘推向随蒋琬来的两名宫女。她们不明所以地互相对视,我说,“本公主用食之前习惯了有人试毒。”两名宫女面面相觑,终于迫于压力接过我手中糕点吃了下去。
两人完全咽下去之后,我信手拈起一块递在蒋嫔唇边。“既然没事,母妃先吃。”蒋嫔迟疑着看了两名安然无恙的宫女一眼,张口咬了半块。我抿唇笑起来,在我森然的笑容里,两名宫女应声倒地。
含风宫常年种植着大片艳红发紫的一品红,每逢夕阳渐落,丝缕残存的光线洒落在血红的叶片上,平添一种瑰玮艳丽之感。在严寒的冬季,一品红硕大的深红花朵像是地狱之中延展而来的欲望之火。美则美矣,却没人注意到,一品红全株有毒,茎叶里的白色汁液会刺激皮肤,吞食茎叶,甚至会中毒死亡。
我拍拍手掌,手心因为方才接触精心萃制的一品红汁液而微微发红。蒋嫔倒地之前睁大双眼看着我,满是惊恐。
阿英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他身上还穿着明黄的金绣莽龙朝服,眼中是掩不住的焦灼。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神色有一瞬的放松。
阿英半跪下来,仔细搭了我的脉搏,这才舒了口气。他看着满桌菜宴和躺倒在地的蒋嫔,脸色阴寒,不发一言。我含冤带屈地说,“是母妃带来的糕点,她们吃下后就倒下了。”阿英并不看我,抱起蒋琬往内室走去。
太医们旋即到达,径直走向躺在榻上的蒋嫔,阿英却冷声命令他们先诊治我。太医眼睁睁看着重症而卧的蒋嫔,却圣命难违。将我仔细查探,确认没有任何中毒迹象之后。太医们才去诊治蒋琬。
只消片刻,太医擦着冷汗沉重跪地,声音瑟缩,“禀皇上,蒋妃娘娘中毒时间过长,毒素已经透析心血遍及全身。而且……蒋妃娘娘已经身怀有孕,若是不知所中何毒,微臣不敢擅自下药……”
太医接下来说了什么,我已全然听不清楚。只觉得心像是被活生生剥脱,暴露在狂风暴雪的冽冬,随着每一声风声呼啸滴着淋漓的血。我抬头去寻找阿英的眼睛,他会不会觉得难以与我面对。却不然,他看向我的目光深幽而平静,像是蕴藏千年的森凉静水。阿英抱起我,在我耳边用他一贯的温柔醇厚的声音问,“杨儿,告诉朕。你下的是什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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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秋转冬,寒凉难阻。光秃的树梢之上如今连半片树叶都没有,隔空望去,只见嶙峋的枝杈和白渺渺的天空凌驾在深厚的朱红城墙之上。我素来不喜伤春悲秋,望着天际苍凉仍旧难抑心中伤疼。
蒋琬身怀有孕之后,阿英反倒不再去流霞宫。萧纯华却没从中捞到半分好处,因为阿英整夜宿在雨露殿。不断有后宫妍丽美人在黄昏薄暮之中奉圣命沐浴熏香,一朝荣宠,从此立于人上。
那日阿英问我‘所下何毒’之时眼中再度出现的隐隐失望让我一瞬不知所措。他一字一句地说,“蒋妃难道会愚蠢到亲自到你行宫来投毒,而且明知有毒仍旧食用?你若不说,朕仍旧有办法查出来,但蒋妃若是因此耽搁了性命,你便永远离开长安去为你母妃和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守陵罢。”我初衷只是见阿英一面,并没想要傷谁性命,解药我早已配好。却没想到阿英对蒋琬如此看重。我告诉阿英是一品红,将解药全部给了他。第二天,含风宫里的一品红便如狂风扫落叶般被除得干干净净,药典古籍亦在一夜之间全部拉出宫外焚烧殆尽。
蒋琬活了过来,她再不敢来招惹我,特别是知道自己身怀有孕后,愈发的谨小慎微。自从我那夜闯入风华宫搅乱一池春水,萧纯华也是有意无意避让三分。阿英亦开始对我不闻不问。
我在太极宫中被彻底隔绝起来,我从不在意其他人如何作想,却受不了阿英待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