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玑暗自撇嘴,她是嫌弃戴那劳什子太不自在了。
四下一望,盏盏灯笼,艳丽如霞,灯火阑珊中忽然出现熟悉的面孔,正朝这边走来。
正是前不久云华楼所见的严辞郡主靳玉媛。她今日一身衣装华丽,珠钗满头,身后呼呼喝喝跟了一大群人。其中站在最前的正是黎雅婧。
“你也来猜一猜呀!”那女子见沈天玑立在那里不动,出声唤她。
她扭身朝沈天玑笑,靳玉媛亦是一边同身后人说笑一边往前走。两人撞个正着。
不小心撞一下本没什么,可这会子身后跟了一群公子小姐,靳玉媛身为地位显赫的郡主,若是轻易放过不免失了面子,须得立一立威才行。
“你是何人?”她由着黎雅婧替自己揉了揉撞疼的手肘,杏目瞪向那女子。
女子偏头打量靳玉媛,默不作声。沈天玑怕她吃亏,连忙上前轻声提醒道:“这是淮武王府的严辞郡主。”
她轻轻点了头,只淡淡瞧了眼靳玉媛,就转身继续看灯谜。
她这副模样在靳玉媛看来是严重藐视了她的尊贵身份,当下几分气恼。黎雅婧开口道:“郡主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女子淡淡道:“今日上元灯节,咱们彼此不论贵贱,同游一市。连天子都与庶民同乐,又何须计较郡主身份?”
黎雅婧旁边一个珠翠女子冷笑道:“计不计较是郡主说了算的,你算什么东西?”
她还欲在说什么,靳玉媛摆了摆手示意了一下,那人遂悻悻然闭口。
靳玉媛见那女子一脸淡然,就是不搭理她,俏脸泛出怒意。
“沈天玑,”她不轻不响唤道,“你带的人冲撞了我,你可有什么说的?”
沈天玑一直默不作声,听她这话,不禁皱眉。
女子不料靳玉媛这样不依不饶,神色浅淡地瞟她一眼,拉了沈天玑的手道:“这里的灯谜我都猜完了,咱们换个地方逛吧。”
两人自顾自说话,把靳玉媛一行人晾在一边。靳玉媛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噌的冒起来,“沈天玑,我方才的话你可听到了?”
沈天玑见她气势凌人,而自己又着实比不得有郡主封号的靳玉媛身份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朝靳玉媛福了福身,淡定从容,眸间澄澈无波“郡主说的我都听到了。”顿了顿,续道:“只是我这妹妹素来懂事,她说的也是正理,我必不会责怪她。”
靳玉媛面上一变,又要开口。沈天玑抢先续道:“大庭广众之下,郡主一再为难反而失了风度。还望郡主想清楚才好。”
靳玉媛这才罢了口,只面色犹自不好。
“天玑,我们走。”那女子也不管靳玉媛,拉了沈天玑就走。
沈天玑回头,遥遥瞧见靳玉媛气呼呼离去的背影,本来不俗的容貌气度生生被打个对折,哪里还有郡主该有的高贵气度?
这位严辞郡主的性子与自己前世颇为相像。
“今日因我的失误倒叫你为难了一回。”女子歉然笑道,“那严辞郡主,我很不喜欢。让我对她行礼是万万做不到的。”
“行个礼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她自恃身份比我高,那样的性子,与之口舌相争,是自找不痛快。”日后总有会她悔悟那一日的。
女子点点头,又笑道:“你这性子,我倒是喜欢得很。你方才唤我妹妹,可我瞧着你定比我年纪小些。”
二人一说出生年份,果然是那女子长了两岁。当下那女子亲热地喊了句妹妹。
两人正说着,忽然女子停下脚步,遥遥望见街口处一队肃整严谨的侍卫,其中一个瞧见她,大步走了过来。
“这么快就被找到了。”女子一脸惋惜。“天玑,我府里的侍卫来寻我了。”
“如今也没时间陪你去买蝴蝶面具了,我就把这个送给你吧!”她朝沈天玑一笑,将面具塞到沈天玑手里,忽然凑近沈天玑,轻声道:“我名叫熙华。可记得了?”
“日后咱们有缘再见!”说着,转身朝那侍卫的方向行去。
沈天玑怔怔看着女子远去的身影,说不出话来。
熙华,大昭还有哪个女子敢叫这个名字?除了那位方赐婚给大哥哥的熙华公主。
这,就是她未来的嫂嫂了
似乎与她性情十分相投呢!
“四姑娘,方才那位姑娘跟你说什么呢?”碧蔓好奇道。
“她告诉了我她的名字。”沈天玑抚弄一番手上的蝴蝶面具,抬眸四处一望,道:“咱们走到哪儿了?”
“四姑娘,如今应该快到昭宁街了。”小三子回道,“昭宁街今夜也好玩呢,有表演杂耍的,姑娘去看看?”
沈天玑随手将那面具戴在脸上,瞬间,整张脸被遮住,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
碧蔓见了拍手笑道:“姑娘这样瞧着,真像戏文里唱的劫富济贫的蒙面女侠呢!”
“今日我也做一回蒙面女侠。走吧,去昭宁街。”
却说熙华与沈天玑分手后,随着侍卫到了一处偏僻之地。
那里停了一辆马车。熙华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这马车外头瞧着只是稍显大而已,进去之后,却是桌椅、床榻一应俱全,活像是会移动的小小宫殿。地上一层藏青色流云纹的地毯,床榻并不大,金绣锻边、菱纹雕花,一如车中的其他摆饰,高贵内敛,恬淡舒适。
男子修长的身形侧卧在榻上,凝神看着手上一卷书。琉璃灯盏,通明透亮,照得那人容颜俊美异常,透着安静宁和之气。
“方才我还说天子与庶民同乐呢!皇兄就刚好出宫了。”熙华笑着坐到椅子上,“皇兄可知,我方才遇到了谁?”
男子并未放下书卷,目光尚落在书册上,嘴上淡淡道:“下回出宫记得多带些人。”
熙华自来晓得他的性子,兀自笑道:“方才我遇到皇兄画中的人了。”
纳兰徵这才发下书卷,看了她一眼。
“沈天玑,端的是好模样好气质。”熙华赞道,“只是,似乎画过她的人不止皇兄呢!”
“嗯。”那日琼香殿,他也在场。
“苏府……大约是传闻中六艺颇著的蓝田公子苏墨阳?”她猜测着,又轻轻一叹,“京中人人都道,苏公子精通六艺,特别擅于一手好画。可是谁又知道,皇兄才是当世绝顶的丹青妙手呢?当年叶先生夸您一笔传神,入木三分,比他别的学生都来得更有天赋。我至今都记得清楚。”
“嗯。”男子淡淡哼一声,“你遇见她做什么了?”
就知道你忍不住要问。熙华得逞暗笑一声,这才把大致经历说了一遍,又道:“淮武王那孙女儿这般气质,都能封得郡主,庆阳侯那女儿也是郡主,为何哥哥不给天玑也封一个?我瞧着她给那严辞郡主行礼的模样,可难受得紧,哥哥你也舍得!”
“郡主之位,她未必想要。”再者,他觉得她迟早是皇后,何必麻烦去封什么郡主。
熙华心下暗惊,满以为这位素来公允严整的皇帝哥哥又会说她胡闹,把国事当儿戏,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她思忖一会儿道:“我瞧她面儿上虽然活泼,其实性子淡静通透的紧,大约真是不在乎这虚名的。可不管如何,也别让她的身份比那严辞郡主低了去。”
男子再次淡淡嗯了一声,双眸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你早说要见一见承钧,今日可要随朕一道去?”
说到未来的夫婿,熙华不免微有羞意,点点头道:“刚好我还未看够外头的花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