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二十三年,注定要被载入东青国史册的一年。因为从这一年开始,东青国开科举,定为两年一次。先是从全国各州府层层选拔人才上京,并于第二年春天在京进行统一考试,合格者赐进士,并钦定三甲,再由吏部选试,逐一授予官职。
圣谕一出,举国欢腾。儒生抱泣于路边,书院休业整顿,百姓或跪于官道家门前,山呼万岁。
然而开科举的圣谕才下了没几天,金銮殿上又开始了争吵。
争吵的原因就在于主考官人选一职,悬而未决。
朝官乃至民间百姓对科举能否真正公平公正地选拔人才都心存疑虑。世家大族怕平民出身的主考一味录取寒门排挤显贵,普通百姓则怕科举虽开,任命高官为主考则仍是选拔高门子弟,那科举便形同虚设。
朝议时讨论了数个人选都不满意,庆帝揉着额头回了龙苍宫。
随后,洛王杜景文单独求见。
皇帝以为他是要私底下推举什么人,严肃地说道:“洛王有什么话方才怎么不在殿上说?”
“儿臣以为不妥。”杜景文不卑不吭道,“因为儿臣要举荐的这个人,当众说出来,怕是会犯了忌讳。”
“噢?朝上你两位皇兄为了主考一职的人选争论不休,倒是你一直一言不发。朕还当你不关心此事,原来心中已经有了人选?说吧,你推荐什么人。”庆帝随手拿起奏折批阅起来。
“儿臣以为,科举重在公正。若是从世家大族里选,谢大人等不会同意。而若是选谢大人,沈尚书等又会强烈反对。因此儿臣想到了一人。”
庆帝也考虑过这些,然而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合适的人选。听到杜景文这么说,他抬起头来,静待下文。
杜景文深吸了口气才说:“儿臣举荐王阙。”
庆帝的手一顿,几乎要发怒。
杜景文连忙跪下:“父皇先别生气,请听儿臣把话说完。王家曾经是东青国第一名门,王雍大人所领导的王派清流影响至今,朝中的文武百官,应该没有人会对王家的后人不服。而且王阙虽然出身高贵,但在民间蛰伏十余年,积攒下的声威名望,朝堂之上无人能及。再加上他年少时便扬名京城,本身的才华学识自是不用说,儿臣以为他出任主考,再好不过。”
“你放肆!”庆帝重重地拍了下书案,满殿的人都惊得跪了下来。
杜景文伏在地面上继续说道:“父皇开科举的用心,在于选贤用能。王家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们也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们既然都可以任用平民为官,为什么不能重新启用王氏后人?论家世,论学识,论声望,本朝哪个人能比得过王阙?”
“杜景文,你好大的胆子!朕十年前亲口说过,王氏诸人,不再录用为官,你是没听到吗!”
毕德升连忙劝道:“皇上息怒,担心身子啊!”
杜景文仰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字字如针:“父皇若真这么恨王家,为什么看到皇姑奶奶在请愿书上的署名会表现得那么失常?父皇若真这么恨王家,为什么知道王阙伤重失踪,会派殿帅四处寻找,怎么样都不肯放弃?父皇可以骗天下人,可以骗文武百官,却骗不了自己。王家回来,是众望所归,王阙,更是能担起科举重任的不二人选!”
庆帝身体一震,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儿子。这些年,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提王家,生怕犯了忌讳。时日久了,连他自己都以为,王家在京中已经没有什么痕迹了。但今天自己的亲生儿子直言不讳地说,就算王家已经被赶出京城,就算已经过去十几年。那个曾经名门中的名门,如今在朝中依旧有着连沈怀良等人都撼动不了的威慑力。
良久,皇帝平复了情绪,缓缓道:“你回去吧。”
杜景文这次依言不再说,恭敬地退了出去。
杜景文出了宫,却没有回自己府中,而是径自去了醉仙楼。包间牡丹里,谢金泠早已坐着等他,面前的花生壳堆了高高的一叠。
杜景文擦了擦额上的汗,叹道:“谢大人,果真是好险。”
谢金泠朝他笑道:“辛苦殿下了。”
“谢大人此言见外了。只是我不明白,谢大人最得父皇信任,若是大人前去提,不是会更好吗?”
谢金泠摇了摇头:“旁人或许不知,但皇上却最清楚,我谢金泠能有今日,多亏了当年王雍大人的一纸推荐书。我与王家,不管愿不愿意承认,都有着撇不清的关系。再加上,我本身在科举一事上,也确有打击世家大族的私心。主考官的人选,我不应该再去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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