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君并不知道庆帝的病情,只当是与前几次一样,休养些时日便会好。
她从盆里拧了手巾,仔细给庆帝擦着脸和手,抱怨道:“父皇太瘦了。病好之后,可得多吃些。”
庆帝强打着精神看她:“朕一直没问你,你娘在世时,有跟你提过朕吗?”
兰君愣住,不知父皇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摇头道:“从来没有提过。”
庆帝悠悠叹了口气,终究是恨他,连在女儿面前都不愿意提他。又听兰君说:“不过娘经常在院子里看月亮,一看就看整夜。还爱在院子里种一种叫做鹭鸶草的东西,不能卖钱也不能吃。可每到夏天看见它开花结果,娘就会特别高兴。”
庆帝嘴唇动了动,泪水滚落下眼角。
“父皇,您怎么了?怎么……哭了?”
“年纪大了,迎风就会落泪。”庆帝抬手擦了擦眼角,笑着看兰君,“朕这次去白州养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好好照顾自己。”
“我身体好着呢,父皇放心!”兰君把一个拳头大小的锦囊塞进庆帝的掌心里,“我的护身符给父皇。”
庆帝打开锦囊看了看,里面是一片金叶子。
兰君趴在庆帝耳边说:“阿衡说,这是当年他爷爷用给阿衡打长命锁剩下的金子做的,还是我跟阿衡的红娘呢。这东西跟了我十年,父皇在白州的日子,就由它替我守在父皇身边。”
庆帝点头,把锦囊放在心口的位置,孩子气地拍了拍。
兰君又坐了会儿,看到庆帝仿佛很累,只是强撑着精神,便起身告辞。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庆帝又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看到庆帝眸中泪光晃动,陡然有种错觉,好像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随即她又觉得很荒谬,但还是走回床边,俯身抱了抱庆帝:“父皇越来越像个孩子了……兰儿抱抱父皇,父皇不难过,很快又会见面了。”
庆帝抬起手回抱着她,久久都不肯放手。等兰君再抬头的时候,皇帝已经睡着了。
兰君心思沉重地从龙苍宫出来,意外地见到了宋允墨。他正坐在花园里,绿树鲜花,他的玄衣片叶不沾。
“宋大人。”兰君走过去,脸上有几分喜色。宋允墨也有些意外,起身行礼:“公主。”
“你怎么会在这里?”兰君本以为再见面多少会有些尴尬,毕竟知道了他的感情,自己却无法回应。但没想到他从生命里退去,却悄悄藏在脑海里或者心里某个地方,徘徊不去。见到总有种亲切之感。
宋允墨眼中含笑:“您忘了,臣薄有医术。宫里两位重要人物病了,怕太医忙不过来。”
兰君看看他的身后:“伤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臣自小多病,这些伤不足挂齿……公主呢?”
“我也没事了,多谢宋大人的笛声。”兰君微笑,两个人沿着官道往东宫外走,宫人随在前后,丝毫不避闲语。君子坦荡荡,两个人之间有种默契。
兰君问:“后来京兆府有没有抓到刺客?”
宋允墨摇了摇头:“刺客大约是北地来的,匕首上有一些来自北地的凌乱图纹,不过再多也没有了。应该是臣在冀州当知府,得罪了当地的豪强,他们买凶来杀臣,倒连累了公主。”
兰君私心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有人分别约他们在醉仙楼牡丹相见,目的是让王阙看见。这刺杀若是不想达到杀人的效果,便是想让旁人看见她和宋允墨呆在一起。有时候再聪明的人,遇上眼见为实,八分怀疑也变成八分相信。兰君自诩若是看见王阙跟别的女人搂抱在地,自己未必有王阙的涵养。
当然,这些事吵架赌气的时候都会一叶障目,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想明白。
出了宫,宋允墨拜别兰君。有些路同走是缘分,分开却是要继续各自的人生。
***
王阙出了兴庆宫,听过林乔禀报,不以为意地说:“以后这些事就不用告诉我了。公主见谁是她的自由,你回去吧。”林乔愕然地瞪着眼睛,爷对公主也太放心了吧?
张巍去把马车赶过来,王阙站在巷子口等。忽然一道影子从斜刺里冒出来,举剑挡住了王阙的去路。
张巍欲动,王阙却抬手制止,看着眼前的人,从容道:“卫王殿下若是想请我过府一叙,何必劳烦天苍公公亲自动手?”
天苍也不意外王阙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来意和身份,只面无表情地说:“侯爷最好乖乖地跟小的走,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公公带路吧。”王阙气定神闲道。
天苍立刻收了剑,吹了声哨子,一顶轿子抬了过来。
张巍着急道:“爷,您真去啊?!”
“你不是天苍的对手。”王阙笑着说,“你不用跟我去,先回府休息吧。”
“啊?!”张巍以为自己听错,这分明是送羊入虎口啊!
“回去。就说我与同僚去吃酒,没什么大不了的。”王阙低头坐上轿子,跟着天苍走了。
张巍虽然知道天子脚下,爷又那么聪明,出不了事,但心里还是惴惴难安。卫王出了名的诡诈偏激,万一一言不合,他盛怒之下把爷给办了怎么办?但爷既然说了不让跟,便是不让跟,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了。
王阙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这轿子抬得还算是安稳小心。只不知卫王这个时候“请”他去卫王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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