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破蒲团,似朝鱼暮鼓。
万虑全消,受持半偈,经旨问谁能悟。
世劫循环,一成一败,西峰如故。
李世民见赵靖气绝,长吁一气,说道:“赵靖已死,隋朝失一大门也。”于是丢下死尸,快马加鞭,杀到汉阳城。恰好渊盖苏文也率军杀了过来。渊盖苏文道:“李元帅,战事如何?”李世民道:“赵靖、独孤盛、来整全部被杀。”渊盖苏文大喜道:“汉阳城已没了屏障,我们破城的时候到了。”李世民道:“将士们,冲进汉阳城,推翻那无道昏君!”唐军见城内无人抵抗,那里还有什么恐惧?于是一路杀到了帅府,只见十二个黑衣骑兵拦在门前,众人大惊,皆不敢上前。李元霸道:“你等是西凉十二精骑么?”话音方落,一人高声叫道:“你说对了!”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人手提方天画戟,坐下赤兔马,威风凛凛,正是吕彪。
李世民见是吕彪,暗自一惊,问道:“以前和本帅交手的,都是你?”彪爷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么?”李世民道:“我说刘子翊怎么如此精通兵法,原来都是你的诡计!”彪爷闻言笑道:“兵不厌诈,你是反贼,我是忠臣,我的任务是打败你,其他的都不重要。”李世民笑道:“是么?可是现在似乎是你被打败了。”彪爷亦笑道:“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你为了打破汉阳城,已经死了多少兵马?你觉得你打下邳,还能像现在这么心有余力吗?”李世民闻言大怒,说道:“吕彪,无论如何,今天你都不可能活着出汉阳城!”彪爷笑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出去!你们那一个不怕死,就来和本帅的方天画戟斗他一斗!”彪爷此言一出,唐军诸将皆牙齿打颤,过了半天,愣是无一人有敢上前,与彪爷一战。彪爷冷笑一声,下达了他这一生最后的命令:“西凉十二精骑,冲锋!”霎时十二人催马上前,如同一阵乌云,所过之处,唐军纷纷落马。彪爷见了,提戟杀入军中。番兵畏惧彪爷悍勇,被杀的七零八落,血流成河。李元霸无奈,只好与渊盖苏文、张士贵两位顶尖高手群战西凉十二骑,方才占了上风。那边彪爷独战罗通、秦怀玉二人,一连三十回合,杀得二人汗流浃背,不敢交锋,回马就走。李世民一见彪爷来势汹汹,急忙指挥座下玄甲军出战。怎料彪爷冷哼一声,搭上龙舌弓,连发九箭,射杀二十七人,余者皆不敢上前一战。那边李元霸三人好不容易打败了十二骑,一个个汗流浃背,无力再战。彪爷一人一骑,立于阵前。李世民回身道:“那一个敢上前斩杀吕彪?”诸将面面相觑,无人上前。李世民喝道:“元霸,你可是天下第一的好汉,为何不上?”李元霸说道:“我等连战多日,怎好上前?”李世民大怒道:“你的体力怎在乎这几日鏖战?”李元霸笑道:“二哥,你既然要这军功,为何不肯上前一战?”李世民心中有怒,又害怕李元霸的实力,心中暗自叫苦。薛万彻见了,心中忖道:“这二人各自有野心,我却好替齐王殿下谋个面皮。”于是提了赵靖的龙胆亮银枪,上前说道:“吕彪匹夫,你认得这杆枪么?”彪爷一见,心中大怒,飞马上前,举戟就刺。彪爷这方天画戟走的是先手,薛万彻忙立枪一挂,“啷当”一声响。薛万彻借劲裹里手镫,拨转马头,闪在一旁。彪爷眼睛不眨,回身抡戟就砸了过去。薛万彻见他处处是杀招,吓得魂飞魄散,拨马就跑。彪爷见一戟砸空,柱戟就追,还是赤兔马快,到了跟前,第二戟砸下来,正好砸在薛万彻马后胯上。这马惨叫一声,卧在地上,把薛万彻折下来了。彪爷看准了时机,这第三戟就砸下来了。薛万彻赶紧横枪一接,“叮当”一声,就觉着两膀疼痛难忍,龙胆亮银枪断成两截。若非张士贵及时赶上,今日薛万彻就不止两臂脱臼。李世民见彪爷勇猛,也顾不得道义,吩咐李靖和徐茂公作起妖法,来害彪爷。彪爷笑道:“你这狗匹夫,也只会这些左道之术,只怕南宫将军与洪将军到此,你的末日也到了。”也是转身走进帅府,点燃引线,自焚而死。唐军为了攻下汉阳城,折兵近二十万,罗松、罗士信两员神将皆死于吕彪之手,只剩不到三十万人马,自此隋军开始由被动防御转向攻防兼备,正是:
槭槭霜风劲,駸駸物象彫。
屡迁怜蟋蟀,一败笑芭蕉。
林叶疏逾响,山云薄易消。
虽无远行役,对此亦何聊。
却说李世民拿下了汉阳城,大军休整十日,开拔下邳城。樊义已知彪爷自焚而死,于是派人将琪琪格送到琉球,待到破了叛逆,再接回来。当下李世民来到关前骂战,樊义道:“列位在此稍等,看我去和他鏖战。”于是披挂结束,来到阵前。众人一看,樊义怎样打扮:
身高八尺英雄气,犹胜廉颇赛金刚。
束发金冠雉尾双,鱼鳞砌就甲生光。
腰束金象狮蛮带,外罩水土蟒纹袍。
足蹬战靴白泽图,身骑赤兔胭脂马。
掌中一对熟铜锤,恰似天神降下方。
当下两军对战,樊义喝道:“李世民何在?”李世民道:“樊老将军,本帅在此!”樊义说道:“李世民,若论辈分,当今天子还是你的表叔。你怎么不论亲情,也起兵造反?”李世民笑道:“皇上无道,普天同怨,非李世民一人。”樊义见说,呼呼大笑道:“罢了,罢了。老夫年纪大了,实说不过你。你手下有什么大将,快来讨打罢!”李世民笑道:“只怕老将军胜不得一人,反而有趣。”樊义闻言,心中大喜,假装大怒道:“李世民不要说嘴,快叫什么苏定方出来,与我一战。”苏定方闻言,叫一声:“呔!樊老匹夫,你爷爷苏烈苏定方在此!”催马上前,雪花枪奔樊义头顶刺来。樊义微裹里手镫,闪开他一枪,拿锤杆挂在他的枪杆上,用力把这枪摁下去了。跟着后手变先手,摇锤奔苏定方左肩头来了。苏定方大惊,不敢立锤挂锤,一低头躲过了刀去。二马冲锋过镫,跟着樊义左手推锤纂,右手献锤头,用锤子在苏定方右肩头上一拍,叫一声:“你下去!”苏定方大叫一声,掉下马去。樊义笑道:“给我捆了这厮!”后边几个大兵上来捆上了苏定方,夺过去了。
那边尉迟恭见了,心中大怒,飞马上前,说道:“樊义匹夫,你爷爷尉迟恭来也!”话音方落,丈八蛇矛就奔樊义扎来了,樊义右手提锤,锤头朝下,左手扎煞着,见丈八蛇矛扎过来了,微掰外手镫,将身子闪开,左手锤把矛杆接住了,右手锤顺着枪杆往前一推,喊了声:“撒手!”这下尉迟恭如不撒手,手指头就没了,迫于无奈,只好撒了手。樊义一摇锤,锤头立着,反手一下打在尉迟恭的左膀子上。尉迟恭滚鞍落马。几个隋兵抢上前去,将尉迟恭捆上,押回了本阵。
这边秦怀玉见了,出阵说道:“好樊义,你也是个人,到底不是不死的,且看小爷和你打上三十合。”说着话,虎头黄金枪就奔樊义面门来了。樊义用双锤往出一挂。秦怀玉复摇枪过来。樊义立锤一绷。二马冲锋过镫,秦怀玉反背一枪。樊义横锤一架,马走盘旋,俩人打在了一处。过了二十回合,樊义心中暗想:“我这双锤到底是短兵器,打他黄金枪吃亏。”想到这里,二马又快碰面,樊义把一只锤交到左手,伸右手从马鞍鞍子里把镖取出来了。看着够上了尺寸,叫一声:“秦怀玉看镖!”寒光一闪,这镖就出手了。秦怀玉眼看镖尖就要别到自己面门上了,嗽的一声,摘镫落马,摔到地上。那几个隋兵上前,摩肩头,拢二臂,给他上了绑,带回阵去。
当下罗通见秦怀玉被捉去,心中大怒,一踹镫,五钩神飞枪一个举火烧天式,奔樊义头顶挂着风就砸下来了。樊义忙左手抠住铁过梁,右手用锤头一接这枪,顺势把锤头一聋拉,就把枪的劲泄了。然后后手变先手,摇锤奔罗通扫来。罗通立枪一挡。只听“噶啷”两声,那樊义被震得两腕发麻,两膀发酸,哎哟一声,一对锤子被砸的七零八落,忙回马而走。罗通笑道:“老匹夫,你方才不是很利害么?为何如今出了丑像,真笑煞旁人。”樊义大叫道:“你这小畜生是何人?”罗通道:“你连爷爷罗通也不晓得么?”樊义道:“那方才就是秦怀玉么?”罗通道:“正是!樊老匹夫,你听着,你马上放了秦哥哥,若敢口出半个不字,只怕你今日就要死在小爷枪下了!”樊义笑道:“你有那么利害么?”罗通笑道:“你手无寸铁,拿什么和小爷对打?”樊义笑道:“老夫还怕你不成?”拔了腰间钢刀,飞马上前。手下的隋兵一看,一个个提心吊胆,口中连连喊叫:“总兵老爷,你可要多留神!”此时二马错镫,罗通摇枪一扫,樊义大低头躲了过去。大唐兵将为罗通呐喊助威:“罗将军哪,打得好!捉活这老匹夫!”罗通闻言,心中忖道:“是了,他连擒我们三将,我一定要把他活捉过来。”于是赶紧掰镫,把马圈回来。樊义马打掉头时,伸手从马鞍叉子里掏出一件东西。原来是一件红绵套索。这红绵套索是用鹿筋绳外头裹红绸做成的一个套,有两丈多长,头里有挺长的红穗子,后头有挽手,樊义在右手腕上套好挽手,左手拿套索头。眼见两人又要碰面,罗通一心要走马活捉樊义,忽听“嗖”的一响,眼前有一片红云彩飞来,登时大惊失色。原来樊义使的是渔翁撒网式。罗通还不知怎么回事,这索套就落了下来,把他两膀紧紧套住。樊义打马向前,两膊一使劲,喊了声:“下来!”罗通滚鞍落马,五钩神飞枪扔在就地。隋军上前,先把罗通反剪二臂捆好,再摘去红绵套索,递给了樊义。
李世民眼见自己四员大将被樊义捉住,心中大怒。渊盖苏文见了,说道:“李元帅,这战况不好,不如本帅派几员大将上前,或可捉了这老匹夫,也未可知。”李世民道:“元帅不必如此,这老头不足为惧。”言罢回身说道:“张志龙何在?”张志龙道:“末将在!”“这老贼断然非你对手,你速速上前,勿要将他生擒活捉。”张志龙道:“末将遵命!”飞马上前,说道:“樊义,你可认得小爷么?”樊义大笑道:“你兵器和他人不同,必然是张志龙。”张志龙闻言说道:“你既然有眼光,还不快快下马投降?”樊义道:“待老夫和你战上三十合,再做打算不迟。”飞马上前,举刀就砍。张志龙把锏来迎,但见:
豹头铁锏,一口钢刀。锏丢解数滚狂风,刀运机谋飞骤雨。一个是无名恶怪阻山程,一个是有罪天蓬扶性主。性正何愁怪与魔,山高不得金生土。那个刀架犹如蟒出潭,这个剑来却似龙离浦。喊声叱咤振山川,怪喝雄威惊地府。两个英雄各逞能,舍身却把神通赌。
这二人你来我往,斗了四十回合,樊义回马就走。张志龙道:“那里走!”飞马上前,樊义回手把刀一扔。张志龙忙一锏打作两节,不提防樊义又放冷箭。张志龙措手不及,翻身落马,被隋兵上前捉了去。樊义也不再战,收兵回关去了。李世民见自己五员大将被捉了去,心中大怒,欲令李元霸上前交战,又恐生变,遂吩咐撤军回营。
樊义回到城中,吩咐把五人安置好,不可虐待。众人不解其意,樊义谓诸将道:“吕元帅、赵将军、卢将军、来将军、独孤将军的遗体还在贼军那里,我今日力擒五将,就是为了交换几位将军的。”众人闻得此言,各自伤感。樊义道:“列为将军,下邳是军事要地,我等万万不可马虎大意,勿要小心各处要害,不可被唐军破了。”诸将皆道:“尊令!”
再说李世民回到营中,谓李靖道:“今日事如何?”李靖笑道:“张家父子犹在,殿下何必害怕?”李世民对道:“不可不可,这些人马如都在此,诸事皆可商议。否然,只恐渊盖苏文无意,到有内斗。”李靖道:“殿下英武过人,然天外有人,万事须早做打算。”李世民道:“先生有何妙计?”李靖道:“殿下如何忘了?这时的死结不是那樊义,而是还未出战的宇文成都也。”李世民道:“此事作何解释?”李靖笑道:“殿下不必害怕,臣有作《推被图》的本事,自然算定阴阳。”李世民道:“此事既有了着落,但不知樊义有何对策?”李靖道:“我军人少,万不可与之硬战,不如求一二个妖魔鬼怪,自有大用。”李世民道:“这事最好,不知先生有何打算?”李靖道:“《海外北经》记载:‘一目国在其东,一目中其面而居。一曰有手足’。‘深目国在其东,为人举一手一目’。《大荒北经》又曰:‘有人一目,当面中生。一曰是威姓,少昊之子,食黍’。这一目人能抵御五毒之害,不死不灭,可以在空中翱翔,日飞三万里,双眼可以喷射电光,非常利害。”李世民道:“如今在何处?”李靖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世民急睁目看去,只见一人身高八尺,赤裸上体,与常人无异,但只有一目。李世民问道:“大仙何人?”来人笑道:“秦王不必客气,吾今日来此,只为这下邳也。”李世民道:“大神有何打算?”一目人道:“不难不难,明日先将五位将军换回来,再做打算是了。”李世民笑道:“樊义如何肯还我五位将军?”一目人道:“只因他的五位将官尸首还在你处,故而要你归还。”李世民闻言,如梦初醒,吩咐使者将吕彪、赵靖、卢楚、来整、独孤盛遗体还回去。樊义见了,也就放了五人。
那李世民复得五人,大喜,谓一目人道:“大神有何打算?”一目人笑道:“既然还了五人,吾就去破了下邳。”于是一人来到关下,大叫道:“城上的隋军听好,你们如有利害的将官,就派下来一战,如若没有,就快快投降,省的老爷动手。”隋军见他长相打扮,吓得魂不附体,忙爬到总兵府报事。樊义笑道:“这厮是个一目人的。”卢隆义道:“莫非是《山海经》记载的一目人?”樊义道:“必然是他了。”卢隆义问道:“这厮如何对付?”对道:“不难不难,这厮最怕白米,可将其封印。”史思文道:“为什么不将其杀死,只是封印?”樊义道:“这一目人不死不灭,就算我们毁了他的肉身,也不能毁了他的魂魄,他一样可以复活。故而只能封印,不能杀死。不过即使如此,我也许要咒语才能封印。也罢,就先和他讲和,寻一个大师来,在收拾他不迟。”卢隆义道:“去那里寻这大师?”樊义道:“左游仙擅长道术,可教他来救援。”众人大喜,于是樊义出马,见了一目人,起手道:“大师,弟子有礼。”一目人见他如此,也回了一礼,说道:“来者何人?”樊义道:“弟子是下邳城总兵樊义。”一目人道:“你就是樊施主么?”樊义道:“正是弟子。”一目人说道:“樊施主,大势已定,天下该唐王所有,你怎么违逆天道,相助杨广呢?”樊义笑道:“皇上对弟子有恩,弟子怎敢忘记?”一目人道:“我大军压境,你觉得你能报恩吗?”樊义道:“请容弟子考虑几日,再说不迟。”一目人道:“也罢,就给你五日,你要考虑清楚,不要胡作非为。”说罢转身离去,正是:
百胜岂能当一败,拔山盖世亦粗材。
淮阴胯下圯桥履,负重都从忍辱来。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