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袁隽倒提“猎灵”往府门处疾走,正将长风喊的话听了个清楚明白:
“我家世子一贯喜静,但近日城中过分喧嚣,甚感烦闷焦躁。今日路过袁府,忽觉顺气静心,是以厚颜叨扰,想在此略作休息。不曾事先求问安平公主与祭酒大人同意,还望海涵见谅!”
府门内外,鸦雀无声。少顷,长风又高声说道:“我家世子说了,各位乡里乡亲该干嘛干嘛,不必顾忌他。”话音刚落,门外传入佩刀拍桌的声响。
“开门!”袁隽勾起嘴角,朗声吩咐,迈步而出,“猎灵”并不离手,待见着萧凌松垮倚坐辇椅的背影,不由开口道:“世子不打招呼就坐到了本公主家门口,连茶都不给主人家分一杯,怎么海涵?如何见谅?”
萧凌闻声起立,笑着将袁隽手中“猎灵”接过,顺手交还给跟出门的落霞,说道:“公主不知,这心情不佳时煮的水酸、烹的茶苦。我本来瞧着公主这方宝地不错,可坐下了才知道,那边乌压压的实在闹心,哪里还敢请公主喝茶?”
聚在袁府门前的,有不少人都曾见证或听说过那日在京兆府前发生的事,当下再见袁隽、萧凌一唱一和的情景,记忆汹涌而出,退意萌生。正当此时,有人喊到:“大理寺来人了!来人了!”
本欲离去的人转回脚步,守住了前排阵地,见公主、世子远望时神情肃然,更是挺了挺脊背胸膛。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道更见风骨的身影步出袁府大门,潇逸之姿以简单几步踏平喧闹之声,向着来人揖手行礼:“李大人!”
“大理寺卿李樑,见过安平公主、萧世子。祭酒大人有礼了!”见袁成向自己行礼,李樑迅速下马、快步走来,他是来带袁成回大理寺狱的,虽则内心根本不愿难为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祭酒,也不信一手教出朝堂上半数肱骨的师长会徇私泄题,但既然要彻查春闱舞弊一案,作为副主考的袁成自然也在审问对象之列。
“李大人职责所在,老夫这就随您回大理寺。”袁成见李樑面色似有为难,坦然开口,语毕即向台阶下走去,路过萧凌时微一停顿,郑而重之,道:“交给你了!”
“祖父!”
“祖父放心!”
袁隽、萧凌同时开口。
袁成轻拍袁隽拽住自己衣袖的手,笑道:“怎么?还信不过祖父?”
“公主放心,下官人品、仕途保证,大理寺不是酷狱。”李樑一旁劝道。
萧凌上前两步,将袁隽的手自袁成袖上拉开,握住,掩于自己袖中,以拇指腹轻轻摩挲:“祎然,祖父是去正名,会很快回来的。”
袁成垂眸一扫,朗声笑道:“李大人,请吧!”当先步入大理寺准备的马车,再未回头。
围观众人见状,只觉袁祭酒这般气度风华,于此案似乎,可能,应当是无涉的吧!慢慢地,也就散了个干净。
当日傍晚,袁隽换上小厮装扮,跟随奉旨督询案件进展的韩济进了大理寺,李樑会意,安排心腹领着她到袁成羁押处探看。袁隽观祖父神色自若、一派从容,又见牢房内已被李樑着人安置成了书房样子,不过光线差些并多些阴冷之气而已。当下,虽说安心了不少,却仍不免苦着一张脸。袁成反过来劝慰,还一再嘱其“行事三思,多与萧凌商量”。
琼州乡试舞弊是因,春闱会试舞弊是果,两案并立连查,同步推进。一路由刑部尚书主事,都察院、大理寺、国子监共同派员,远赴琼州;一路由大理寺卿主理,会同刑部、都察院联审,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协同。
决心甚坚,声势极巨,但,进展艰难。一连多日,各地世子在相关府衙外、各街闹市中,设台演说,从痛批科举舞弊到痛陈朝政积弊,十分慷慨,只差不敢到宫门前请愿;不少于银钱上有些艰难的考生,更是索性在大理寺前铺席静坐,甚至绝食抗议,被孙正连人带书救走不少。
巡防营、京兆府个个如临大敌,深感与读书人比起来,流民匪寇实在不足为惧。毕竟,流民匪寇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闹的是一下子;读书人要的是说法,一闹能扇出席卷天下的风。
袁隽坐于荟锦楼雅间,临床而望,入目的正是一场情绪激昂的演说,不过,关注度已较舞弊案刚被爆出时冷了许多,围观百姓并不多,不知是因为所涉内容离自己太远,还是讲演口音太重的缘故。
虽是休沐,韩济却并不见得空,这日一早更是略微意外地在府里见到了自己那位“横空出世”的堂弟韩汜,其后又辗转李樑、孙正等几位大人府上拜访小谈,最后才赶在日薄西山前到了荟锦楼。
推门所见,袁隽一身少年公子打扮坐在窗边,夕阳余晖印上她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微微翘起的下巴,光影勾勒的轮廓泛着淡金暖光,却没能调和她眼神中的萧瑟沉冷。
一旁,握着早没热气的闻香杯不知出神了多久的萧凌,听到动静,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看向立在门口的韩济,唤道:
“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