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袁隽奉旨再入仁和殿。与先前那次不同,此番,袁隽的礼刚刚行完,顺和帝便亲自喊了起,又着大太监春和代其问话,皆与“重启会试”“考生安置”诸事相关。
袁隽毫无保留,按前日与韩济议定的条陈一一答完,仁和殿内又是一阵安静无声。
“今晨,韩济在此陈要,张口便提‘安平公主’。哼!朕委任的官员,竟是在给你办差?”顺和帝将话说得极慢极冷。
“韩大人冤枉!求陛下明鉴!”袁隽再次跪下,将头磕得生响。
“他冤枉?你呢?”
“禀陛下,安平不冤枉,是安平求了韩大人说情的,安平认!”袁隽跪直身体,答得十分坦荡,“安平知道陛下看重韩大人,便想着去求他,不过,安平知道韩大人不会轻易答应,所以想了好几日要怎么说动他。思来想去,陛下当前关心的,必定是韩大人最上心的,那便只有‘严查舞弊’和‘安抚士林’两项。祖父既牵扯舞弊案,于查案上,安平即便说得再有道理,想来韩大人也不会听,所以……安平能力所限,最终也不过想出一条花银子安置考生的主意,好在脸皮够厚,便求了韩大人答应在陛下面前替安平讨个恩典。”
“除了韩济,还寻了谁?”
“翰林院、国子监的各位大人,还有大理寺、京兆府的,只要安平认识,或面请或致信,能求的都求了。”
“堂堂一国公主……”
“祖父从来持正,绝不可能参与舞弊!他老人家明明就是无辜受牵累,枉遭牢狱之灾,安平自然要竭尽所能为祖父奔走喊冤,还要什么面子!”
“放肆!”
袁隽壮着胆子打断顺和帝,抬头直视着帝王,刻意将话说得只留意气、没有道理。她在赌,赌天子心中对人情人性的好恶,特别是对血缘亲情的“想当然”!待见顺和帝怒意不及眼底,余光中的春和也十分气定神闲,袁隽知道自己赌对了。
“外人求了个遍,倒不见你想起入宫!”
“安平求外人,不过为证祖父品行操守,或盼着能让祖父在羁押时过得好些,都只人情而已。可若是来求陛下,就是逼您徇私了。安平知道轻重的……”袁隽慢慢低头垂眸,又极小声地咕哝一句:“况且,陛下先前都让安平‘滚’了,哪又敢自己回来?”
春和听袁隽将话转到了月前那一次面圣,不由深深看了一眼跪在殿内的安平公主,又偷瞧了顺和帝的神色,心下了然:自今而后,“安平公主”在圣上心中,定要更加看重了。
“既已让韩济替你讨了恩典,还说什么不求朕徇私的鬼话?直说求什么吧!”
“求陛下……解禁东宫!”袁隽又将头磕下,伏地不起,“那日,四方馆失火、齐质子出逃,事情还不及报到东宫。是安平自作主张,想着太子哥哥代政事忙,自以为是地觉着凭自己就能把人追回来,就能为太子哥哥分忧,这才强取了南门出城车马登记册!哪里知道……陛下明鉴,是安平害了太子哥哥,求您罚我吧,别再让太子哥哥代安平受过了!”
“安平,你绕了这一圈,不该为袁祭酒求恩吗?”
“舞弊案总能查清,祖父没有做过,自能正名。此期间,安平最多再去求大理寺卿李大人,于狱中多照顾祖父一些。可太子哥哥他有口难辩!今日之事,便是祖父知道了,也只会说安平做得对!”袁隽直起上身,言辞恳切道。
“安平,朕再说一次,恩典只有一个!”
“求陛下解禁东宫!”袁隽再叩。
顺和帝一如既往不当场表态。袁隽走出仁和殿的时候,甚为好笑地想到,圣上只在让自己“滚”的时候特别爽快。不过,顺和帝今日吩咐大太监春和亲自送自己出来,想来所求之事应当可成,自己也算不负祖父交代。
“陛下身边离不得您,就送到这儿吧,安平认得出宫的路!”袁隽向春和致礼,姿态放得很低,却是出自真心,这位随侍顺和帝身侧的大太监对自己始终怀抱好意,让袁隽十分感念。
“谢公主体恤!公主心善,自有好报,万事定能得偿所愿!”春和伴君多年,对圣心揣度极准,此时亦不吝再向袁隽作了一番表示。
“谢您提点!”袁隽想起方才仁和殿内,顺和帝双颊较一月前又瘦削不少,但两眼却异常明亮有神,心下有些不安,遂又补上一句:“陛下平日饮食起居,都劳您多上心了!”
“老奴职责所在,请公主放心!”春和行礼后,返身疾步回了仁和殿。袁隽独自走出几步,迎面就见领着宫女款款而来的乐平公主唐迪。
“安平公主,今日面圣可还顺利?出来得这么快,怕不是又用滚的了?”
“唐迪,我知你一见到我便心里不爽快。”袁隽不怵唐迪,自也不会轻易受激,但人活两世,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所以,下回若远远瞧见我了,记得绕道而行!”
人若犯我,有债必偿!
“袁隽,你!”
“乐平公主,入口的东西,凉了伤身。”袁隽瞥了一眼宫女捧奉着的玉盅,“圣上的吃食要紧,别耽误了。”语毕,再不理会唐迪情态,昂首从容离去。
春和既肯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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