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可汗对泥孰下手,很可能就是东征的信号。先扫清内部的“亲唐派”,然后厉兵秣马,挥军东征。再想到高昌国主鞠文泰此番觐见,李世民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了。西突厥东征,头一站就是高昌。高昌国小民寡,据说兵卒不过五千人,如何能抵抗西突厥骑兵的滚滚铁蹄?
如此,鞠文泰来长安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他想要求援。
李世民的目光再次放到奏折上,眼中浮现出疑惑之色。
这鞠文泰既然是来求援的,为何又让世子提前一步来到长安?而且还密而不报,若不是因缘巧合,王仲远发现了此事,恐怕等鞠文泰到长安的那天,都不会知道此事。
鞠文泰是来求援的,那他的儿子来长安,又是为了什么呢?
游山玩水?
李世民是不信的。
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李世民的脑海中冒出了几种可能。剔除掉他觉得不正确的选项,最后剩下了一种最可能的可能。
鞠文泰这是怕朕不答应,所以让他的儿子先来一步,疏通朝中重臣为他们说话。
一定是这样!
李世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又一次陷入了深思。
东突厥覆灭,大唐西、北、再无强敌,正好休养生息。虽现已知道,薛延陀虎视眈眈,但薛延陀此前一直被突厥人奴役,无好马良弓,又有突厥部落融合进去,内部整合也需要些时日。李世民断定,五年之内,薛延陀不会是大患。等到五年之后,大唐休养生息,薛延陀若想进犯,他也有足够的信心打败。
但突厥人不一样,西突厥在西域已经经营了几十年。到底是什么实力,现在还未可知。若他们打过来,可不是薛延陀可以比拟的。
刚走一个东突厥,又回来一个西突厥。大唐还是改变不了强敌环伺的局面,何谈休养生息。
“若是真来了,这仗必打了。”
李世民喃喃念叨。
情况已经分析清楚,但是高昌国,救还是不救呢?
李世民却没拿定主意。
如今高昌国主还有闲心来长安朝见,说明西突厥还没有逼到一定程度。若此时大唐出兵高昌,直面西突厥,恐怕授人以柄。西突厥可以据此为借口,直接向大唐开战,正中下怀。
但是若不管,也不行。高昌国地处要冲,虽然兵甲不盛,却是西域通商的关键节点。大唐商人想要去西域,高昌是入沙漠之前最后一个补给站。而西域商人想来大唐,穿过沙漠之后,弹尽粮绝,继续补给,也离不开高昌。高昌收两边商税,做两边买卖,赚的是盆满钵满。
若是这样的地方,被西突厥拿在手中。无异于封死了大唐往西的道路,这对大唐来说,可是极大的不利。
怎么能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李世民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
若是搁在从前,李世民此时肯定已经派人去找长孙无忌了。等他与长孙无忌商量后,再传房玄龄,杜如晦。再后,才是王珪、魏征等人。
但是自长孙无忌上奏请求修陇右路之后,李世民脑海中经常会闪过李牧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长孙无忌与自己相交莫逆,长孙氏与李氏休戚与共。但这些,都无法改变长孙是长孙,皇室是皇室的事实。长孙无忌再怎么忠心,他也会先考虑长孙氏的利益,终究还是隔着一层。
心中有这样的想法,李世民对长孙无忌,也没有从前那么信得过了。同时他也能够理解,为何长孙皇后一直主张不要重用外戚。这样做,既是维护皇室,又是对长孙家的一种变相保护。若长孙家权柄太大,他日祸起萧墙,兴许长孙氏都不能保存。
李世民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曾多次暗自反省,在这样的大事上,他竟不如皇后想的深远。同时他也暗骂了李牧多次,李牧的一句似乎是无心之语,点破了这层窗户纸。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对于李世民来说,却让他失去了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如今这天下,朕还能毫无防备的信任谁呢?”
李世民喃喃自语,忽然想起李牧,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笑容。
长孙无忌不可尽信了,但是李牧,却还是可以信一信的。也许如他所言,来日他有了家族,也会为自己的家族考虑。但他现在没有,他连儿子都没有,孑然一身,现在的他,是可以信任的。
而且他还想到了当年与泥孰的事情,当年泥孰来长安,李渊让他接待泥孰,一是考虑到身份,泥孰是突厥可汗的侄子,而他是秦王,皇子接待,以示优渥。二是考虑到年龄,他与泥孰年龄相仿,说起话来也不至于没有话题可聊。
如今高昌世子来到长安,李世民让李牧去接待泥孰,正是效仿当年的事情。据闻,高昌世子也不过二十多岁,虽然李牧才十七,但他想必也不会落了下风去。高昌世子,大唐侯爷,也不算是慢待了他。
最重要的是,李世民想要把高昌世子与满朝文武隔开。无论最终的决定是怎样,李世民都不想看到,满朝文武得到贿赂以后,联起手来逼宫的局面。
圣天子,必须乾纲独断!
脑海中形成了这个念头,越想越觉得可行。李世民敲了敲桌子,道:“来人!”
高公公去长安县衙传旨了,自然有旁人伺候,一个太监进殿,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逐鹿侯叫来,朕有事交代他。”
“诺!”太监应声,退了出去。
这太监刚出去,高公公便回来了:“陛下,长安县令王仲远已经来了,殿外侯旨。”
李世民点点头,道:“那两个胡人也带来了么?”
“带来了,也在殿外。”
“好,先让王仲远进来,那两个胡人,朕等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