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面粉?
难道说面粉据说可以保存很久很久,应该留到真正困难的时候再吃?——已经成为了牛倌,以后还会存在什么困难的时候吗?
难道说家里现在正愁一部分不好保存的豆子吃不完,不应该更多浪费?——这倒确实是个好说法。
只不过,就连14岁的洛斯都知道处处照顾家人,难道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却反而忘记了自己的兄弟和老邻居们依旧过得很艰难吗?
吴清晨/洛斯已经领着农奴们走出了老远,老威廉“可是”后面的话,始终没能说出来,默默地捡了半篮子豌豆和大豆,老威廉慢慢地渡进新居所。
橘黄色的阳光顺着刚刚开凿出来的几处墙洞倾泻而入,同时送进来一股股伴着泥土的芬芳气息。
彻底清扫的木屋不复昏暗,也没有了那股时时刻刻散发的腐臭气息。
靠近墙边的位置,一处特意开凿出来的“大墙洞”旁,是莫尔家的新厨房的位置。
“厨房”一旁,袅袅升起的烟雾顺着“墙洞”飘出屋外,正在伺候火塘的妻子,不再一边咳嗽一边使劲地揉着眼睛,脸上也没有了往日乌黑的斑驳熏痕。
“唔……”走到妻子旁边,威廉递过手上的篮子,“今晚做这些吧。”
“嗯……”
“再放点面粉吧。”
“嗯?”妻子有些吃惊,朝刚接过的篮子又望了望,“已经这么多豆子了,还放面粉吗?”
“嗯,放吧……洛斯一定要放,那孩子你知道的……”老威廉顿了顿,又宽慰道,“放心吧,下午的热闹你也看到了,我们以后肯定不会再愁吃的……”
“好吧。”
妻子点点头,拍拍手走到床铺旁边,趴下去推开好几只挡在外面的凳子和木桶,然后才从深处拖出一只大篮子。
小心地拆开大篮子里的面粉袋,妻子小心地舀了小半碗面粉。
“这样可以了吗?”
“再多点。”
妻子又点点头,小心地又多舀了薄薄的一层。
加了这一点点之后,她不再问威廉,就重新绑上了面粉袋,然后将大篮子、木凳、圆桌通通推到床铺底下,将一切恢复成原状。
妻子的动作依旧利索而流畅,仿如刚刚结婚的时候一般。
然而,借着“墙洞”透过来的阳光,老威廉看的很分明,妻子眼眶已经凹陷,嘴唇已经干枯,额头也刻印着深深的皱纹,唯一真正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只有她此刻那挂在嘴角的,轻松而欢欣的笑容。
多少年了?
妻子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样欢欣地微笑过了?自己又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平静地,什么都不用担忧地看着她了?
当“老威廉”还是“威廉”的时候,这样的笑容是经常有的。
当“威廉”变成了“父亲”的时候,这样的笑容就少了许多。
当叫“父亲”的人,从一个变成好几个的时候,这样的笑容就已经很难出现。
当“老威廉”变成了“照顾不了自家的牛还要来找麻烦的混蛋”的时候,那张早已被生活折磨得麻木的脸庞,便沾满了泪水。
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夜晚啊!
伤牛、悲哞、哭泣、痛苦、惊悸、彷徨……
那么一个多么可怕的白天啊!
狂风、暴雨、重犁、挣扎、血痕、刀锋……
一个家庭的毁灭,几乎近在咫尺。
在那个时候,谁会想到,威廉/莫尔一家,居然会有一个牧师喜爱的孩子,居然能学会治疗耕牛的手艺,居然能够获得男爵老爷的赏识,居然能够成为牛倌,居然会得到一处如此宽敞结实的大房子!
老威廉当然明白妻子的轻松和欢欣:先不用说洛斯带来的食物,免去的夏役,借来的耕牛……
光是这座大房子,就消去了这几年来始终沉甸甸压在妻子心头的大事:伊德拉、雅克林、格雷斯陆续长大了,都快要结婚了。原先的木屋狭小逼仄,根本不可能再多住人,繁忙的农活的劳役,也让家里的男人们根本抽不出时间修建新的木屋。
现在好了,住进了这栋大房子,能够在这里面举行婚事,不管是哪户村民,就算是手艺人,都不可能再抱怨什么。——牛倌家本来就是村子里最顶尖的手艺人家。
当然,这座大房子肯定只属于洛斯。
威廉和妻子都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们,能够住进这里,洛斯的兄长们只会感激,绝对不可能产生额外的贪婪。何况,有了充足的时间和负担重活的耕牛,再多修建几栋木屋,又有什么困难的呢?
望着妻子脸上久违的微笑,想象着儿子们美满的未来……
再想想过去几十个日夜那一系列跌宕起伏的变故,老威廉眼角有些发酸:
“卡西……这些年,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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