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也十分平和,只是说的话却不怎么让人舒服。
一秒、两秒、三秒……商陆一直没有动,任由那已显出焦色的鱼继续在火里烤着,气氛莫名的开始有些尴尬。
颜清一把抢过商陆手里的东西,“都糊了!”
果然是装的!
“见笑了,这两孩子实在是太不像话,等回去我定会好好管教,”尺老换下原本气急败坏的脸色,带上些为难看向身旁的和尚,“至于这鱼…不然我让人从西王母的瑶池里抓两条赔你?”
绪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不必了,施主客气。”
颜清看着手里两条木炭似的烤鱼神色郁郁,白忙活了!
转眼,她立马换了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摇着头对尺老说:“晚辈知错了,这就请它二位入土为安。”
商陆这时也回过神了,“晚辈也知错了,立刻就去。”
两人正准备开溜的时候绪止说话了:“世间万物自有世界万物的缘法,倘若这两条鱼原本的归宿就是为了满足两位施主的口腹之欲,二位倒也不必强行违背天意。”
尺老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面上却还要维持着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只见他一边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说:“既然绪止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是把鱼吃了吧。”
绪止背过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
于是乎颜清和商陆只好在尺老慈祥的注视下磨磨唧唧的朝那两条焦黑的鱼下手,可这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颜清哭丧着脸望向昆老,一双杏眼立马就蓄满了洇洇水汽,真是我见犹怜。
“多说无益”,奈何这掌管了天界几十万年刑罚的监察司铁石心肠。
关起门来不管颜清怎么瞎胡闹,可在外人面前定是要给长辈留些颜面的。逃是逃不掉了,她一边囫囵咽下刚啃的一嘴渣一边暗自发誓,日后她定要拔光尺老那宝贝胡子。
许是鱼实在难吃得紧,两人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取悦到了负责监刑的人,尺老在他们艰难地啃完半条鱼后吹着胡子道:“罢了,下次再也不许胡闹了。”
说完手一挥便打算让二人自行离去。
颜清和商陆闻言如遇大赦,临走之际原本背对他们的绪止大师转过身来,“阿弥陀佛,这次是我们招待不周,让二位小施主受苦了。”
折腾了许久,这会儿已是日暮西山了,霞光透过梧桐细细密密的枝照在绪止白色的袈裟上,为他整个人渡上层暖色的光,倒真有几分悲天悯人的高僧味道。
“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怎么就是个和尚呢?”颜清惋惜道。
群山环绕中立着一座简朴的木屋,屋外生着大片大片碧绿的竹,屋内原本萦绕的淡淡檀香也逐渐被厨房飘来的笋香所取代。
禅房有四人围着个矮脚桌席地而坐,桌上架着泥炉,炉子上正烧着水,旁边放着一套粗瓷茶具。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位穿黄色袈裟的和尚,正是如来,客座三人则分别是尺老与两位早前在净植园生了祸事的颜清和商陆。
今日是西天法会的最后一天,颜清和商陆两人凭借高贵的身份与高超的作妖能力成功的获得了一次佛祖为他们开小灶的机会。
“这些天怠慢两位小施主了,不知贫僧这莲花池内的鱼滋味如何?”
说话的人慈眉善目,神色也一派如常。若要是换了旁人说这话,颜清必定要以为那人是在揶揄她的。
商陆答得委婉,“尚可。”
谈话间,水已经烧开了,如来用一把镀铜的茶则从一块比颜清年纪还大的普洱茶饼中取些部分放入茶壶,盖好壶盖后笑着对两个小辈道:“直说无妨。”
闻言颜清心下了然,知道问话之人已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便也不甚顾忌,“委实难吃得紧,又焦又苦。”
商陆忙补充道:“但这与食材并无甚干系,是晚辈手艺欠佳。”
尺老也帮了声腔,“颜清这丫头向来无法无天,还望佛祖不要见怪。”
“无妨,本就是贫僧要她实话实说的。”
如来提起茶壶将茶水注入杯子后递给桌上的客人,虽然品茶的器具不算上乘,可茶却是好茶,滋味浓郁,唇齿留香。
“知道两位小施主对斋菜不甚满意,特设此宴款待,望几位施主不要嫌弃才好。”
“佛祖说笑了。”
“稍候片刻便要上菜了,将桌上的茶具收了吧。”厨房传来绪止吩咐小沙弥的声音,这顿斋饭的主厨是他。
果然不一会儿绪止就端着块木托盘从厨房出来,托盘里是四菜一汤,盛菜的盘子同茶具一般,也是粗瓷器具。一如粗糙的茶具里盛的茶水是佳品,这粗糙的瓷盘里盛的斋菜也保持了同样的水准,甚至更胜一筹。
颜清尝过面前的一道清炒笋丝后心想,哪怕是天帝宫里最好的御厨做的斋菜恐怕也比不过这位绪止和尚。
宴席十分愉快,这是颜清和商陆到西天后半个多月以来吃的第一顿饱饭,此刻的两人像是被理顺了毛的猫,终于合了心意。
颜清在回天庭的路上问道:“尺老,那大和尚是什么意思?”
临走前,如来一脸意味深长的对颜清道:“阿弥陀佛,颜清施主与我佛甚是有缘”。
“什么大和尚,没大没小,”尺老照例摸着他那宝贝胡子,“不过老朽是不信你这丫头会出家的,哪个佛家弟子像你这般娇气。”
颜清:“尺老,那位绪止和尚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听说他是三万多年前如来从凡间救上来的佛家弟子,是现如今已拜了如来为师。”
“这么说来,他竟是个凡人?”
尺老狠狠在颜清脑门上敲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的说到:“早就不是了,绪止既有慧根又肯努力,自被带上天后,修为一日高过一日,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能成佛了。不像你,白白浪费了这袭自帝君的一身好根骨。”
“成佛有什么用,”颜清瘪嘴,“依我看他那厨艺倒是真不错。”
尺老摇头叹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