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门锁被很轻地拧上,旋即是更轻的脚步朝她走来,那人走到床尾时顿了一秒,Zoey只觉心里一阵悸动,不太舒服。
宋载行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挺拔的身躯遮住窗外投进来的一点微光,他手里握着一个黑色手机,是赵阙的手机。风衣下摆沾上了不知道谁的血迹,他缓慢脱下来,搭在一旁的沙发上。紧抿的唇线能够看出隐忍了太多情绪,最后都只化作看向Zoey的深深一眼。
衣服面料的短暂摩擦声,Zoey感觉到宋载行坐在了旁边,动作轻柔地握上她的右手,手指现在已经恢复了血色,敷了一层冻伤药膏,看上去已经没那么惨烈了。
她闭着眼,呼吸平缓,如果宋载行能够这样安静地坐着守她一晚,她也愿意,因为她可以睡得更好,睡得安心。任凭理智再怎么不想跟他纠缠,她根本没法抗拒心理上对他的某种依赖,她有经验,这种东西要慢慢戒。
就在这时,她那受冻过后更加敏感娇嫩的手背,切切实实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上面,是眼泪。
宋载行的眼泪。
Zoey呼吸一顿,生生憋回去一口气,宋载行哭了。原来他的眼泪和我的并无不同,也是温热的,也是饱满的一颗掉下来能摔成八瓣的。
几番挣扎后她决定睁开眼,宋载行却先她一步用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温柔地覆在她眼皮上。
“别看。”宋载行声音哽咽。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眼泪落下来,微不可察的“啪嗒”声以后,迅速浸进洁白的床单,只留下一点湿润痕迹。
在所有不幸的人中,能肆无忌惮放声大哭的那一个算得上幸运。
眼前一片黑暗,听力因为看不见而变得更灵敏,Zoey听到到宋载行极度压抑的哭声,他每一次的呜咽和抽气,跟他这辈子的冷静自持都背道而驰。
Zoey眨眼,睫毛扫过他的掌心,她猜,在他人生为数不多的几次哭泣当中,或许全是这样极其压抑的。
黑暗中,她慢慢抬起左手,微凉的指尖搭在宋载行盖在自己脸上那只手,开了口:“宋载行。”
“你是不是爱我。”她问。
“我爱你。”
“什么时候?”
“第一眼。”
“但我发现得太迟了。”他接着说。
他恨不能替她受所有的苦。
贯城的秋天,遍地都是落叶,干燥的天气,吹不尽的大风,清淤的护城河,长安街全是游客,处理不完的人际关系,对付不完的酒局。
没有什么好的。
在这之前的二十多年,他都是这么过的,从未觉得寂寞。
按部就班的春夏秋冬,按部就班的人生,严丝合缝的工作安排,严丝合缝的人生安排。
上学,拿第一,读书,创业,成为这一圈二世祖中别人家的孩子……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要求他,他自己会把所有事做到极致。
做最好,当最好,得到最好,拥有最好的。如此,在那个家里,在这个社会,才能有选择权,话语权。
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践行的,所有自律自苦的最后,不过是为了能说一句:我说了算。
“对我来说,最大的财富不是钱,是可以由我选择。”宋载行松开了手,两个人在昏暗光线中对视,涌动的情绪都化在黑暗里。
“白一,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这是宋载行这辈子最虔诚的一句话。
当爱字说出口,他发现自己早已乐得接受被这个字束缚,错了,不是束缚,是被这个字拉回他原该幸福松快不寂寞的人生。
Zoey没有回答,手指的胀痛密密麻麻传来,行至四肢百骸。她当然知道,她爱过的人,没有理由不爱她。
既然宋载行坦诚了,那她打算也说一些肺腑之言。
“从前我不信门第之说,什么阶级鸿沟更是扯淡。伤筋动骨走这么一遭,我还是得认,我就是没办法匹配地站你身边。”
“我是值得最好的,但于我来说,你已经不是最好的。”Zoey轻声道,“我很后悔曾经做出一些为了求得你爱我而自轻自贱的事,走了一条最曲折的路,把自己弄成今天这样。”
“我的爱从来都拿得出手,哪怕到现在,我会偷偷怪你,怪你曾经那么对我。但我不会说一句违心的我不爱你了。我说不出口,更不想骗自己。”
“可是宋载行,我们真的应该结束了。”
Zoey字字诛心:“你说,选择是财富。对,在很多我不得不妥协的事情里,我早忘了我还有选择的权利。那我今天就行使一回这个权利,我不要再跟你一起了。”
“这不是我想听的。”宋载行眼框通红,下睫毛还浸着泪,手指停在她嘴唇上,“别的事你都可以选,这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