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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脸色一变,转头看了那丫鬟一眼:“不知这丫鬟哪里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看在老身的面子上,将她留与老身发落吧!”贾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丫鬟乃是她房中另一个一等丫鬟,名唤百灵,平日里伺候的时候也算安分守己,竟不知怎么地招了这位公主殿下的眼?
“得罪?”林清微施施然地靠着椅背,一双纤纤素手腕白肌红,细圆无节,交叠着放在腿上,显得端庄大气:“得罪本宫倒不至于,只是这丫鬟胆子太大,太不知礼节了!我公主府闭门五个月,乃是为了嫂子、姑苏林家夫人贾氏守丧;丧期未出,这丫鬟便头戴金簪,着桃粉罗裙,却不知将这律法礼教置于何地?”
林清微自然知道荣国府中的情况,别说按着大功守丧九个月,府中之人穿红着绿一丝一毫都没有受到影响;倒是贾赦那边,规规矩矩的,让林清微心中舒服许多。将此事告知林黛玉后,林黛玉十分恼怒,前前后后这么多事情叠加起来,她已经彻底地失望了,竟誓言从此以后,与荣国府再无一丝血脉情分!
被林清微明嘲暗讽地说了一通,贾母带着满肚子的火气上了车子,一进去,那浑身一片素净衣裳的百灵便被迎面而来的一个狠狠的耳光打懵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婢!”贾母方才的火气全在这一个耳光里:“难不成连该为姑奶奶守丧都不记得么!”她此时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憋屈,却没想想,当初自己也并没有想起来这一茬。
那百灵果然不负其名,是个机灵的,她一下子跪了下来,哭着诉道:“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啊!百灵知错!是太太说了,姑奶奶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必为了个外人苦了自家人,所以才吩咐府中上下无需守丧的呀!”
她此言一出,贾母心中舒坦许多,方才林清微的话字里行间都指责着贾母不慈,亲生女儿逝世,竟连守丧都能忽略过去,可见平日里说的什么疼爱什么慈仁都是作假,叫贾母嗫嚅了半天也难反驳自辩。
“罢了!都是那个愚妇,因为她,咱们已经是第三次得罪长公主了!”贾母眯起眼,眸子中划过一丝狠厉,自语道:“该叫她安分点才行!”
百灵身上打了个寒战,深深地伏在贾母的脚下:“多谢老太太宽仁!多谢老太太!”平日里贴身伺候贾母的多是鸳鸯,她和另外两个大丫鬟只是打下手的,因此并没有见着老太太发起狠来的样子;百灵咬着唇,不由得后悔今日为了争脸将鸳鸯绊住,早知道有这样的祸事……
随便叫一个二等丫鬟送了贾母出去,林清微敲了敲桌子,视线落在旁边偏厅落下的门帘:“玉儿,躲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出来!”
只见林黛玉眼皮粉光融滑,明显是哭过了,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块素色的帕子,上面满是泪痕,她小步地走着,低着脸站在林清微面前,带着些哽咽开口道:“姑姑!”
林清微无奈地瞧着面前的小泪包:“玉儿,怎么又哭了?”
“姑姑,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亲戚,荣国府却——”,林黛玉抽噎着,连外祖家都不愿意说了:“不是说很疼爱母亲么?可是为何母亲去了,他们竟是一丝哀色都没有?”
“玉儿,姑姑问你,若是有人对你不好,你会怎么应对?”林清微并不回答,而是反问了林黛玉一句话:“你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姑姑!”
林黛玉眼神有些迷茫,出神地思索了许久,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姑姑,我记得您曾经和玉儿讲过一个禅语。寒山问:‘世间有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当如何处治乎?’拾得答:‘你且忍他、让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可玉儿做不到这样——”她似乎是犯了错一般地垂下头:“若是与我亲近之人待我不好,自然是有不好的理由,玉儿会弄清楚;可若是与我疏远的人待我不好,那玉儿也不愿意理他,他若是过分了,玉儿就狠狠地教训他!”
对这样的答案有些惊讶,林清微带着些喜悦地招林黛玉靠近过来:“玉儿,姑姑之所以给你讲那个禅宗的故事,并不是想让你一味地避让!世间之人多有汲汲营营的心思,俗语也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因此,多少人为了自己得利而去谋算别人,这时候就要懂得如何去狠狠地教训他们,这样才能保全自己。姑姑以为玉儿不懂得反击,却原来姑姑看错了呢!”
当初那个娇娇滴滴的小姑娘终于打内心里有了点气势,林清微抚了抚她的脸颊,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姑姑很喜欢玉儿的答案,所以,该如何对待荣国府,玉儿想清楚了么?”
林黛玉抬起脸来,虽然依旧是眼圈通红,但是眉梢眼角的光彩却显得很是坚强:“姑姑放心,玉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