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当家在那里跪了整整一夜,足足磕头三千,把额头都磕破了……”
那时候的楚宁一直昏迷不醒,孙兴何伍二人又因为自己的不仗义感到愧疚,便与心忧如焚的晴儿一同去了神庙。晴儿三人先拜完,准备离开时,发现了在隔壁磕得满头血的楚柔,这才知道楚柔竟在这里跪了一夜,磕了一夜。
楚柔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虽然总是让她不省心,但毕竟是同胞亲妹妹,虽然只是晚了半个时辰出生。
可惜的是,谁都不知道,这一夜跪求,求回来的人,连她这些磕头人是谁都不认识……
如果楚柔知道会求回来一个连她是谁都不认识的人,她还会愿意去跪这一场,去求这一夜吗?
大抵是不愿意的吧?毕竟,自己可不是那个虽然作,却义气盈胸,遇难会让同伴先逃的楚宁,也不是那个会将猎物分享给全寨的楚宁。
现在的她,是被那个金钱社会洗礼过的楚宁,是那个总想袖手旁观的自私鬼。
“二当家醒来就忘了我们,大当家每次都躲起来偷偷抹眼泪,明明关心你,却躲着不敢见你,每次都趁你睡着了再去看你,她怕你追问她额头上的伤。”
晴儿叨叨絮絮的说着,只到霍蕴书过来宣布起程,才停下来看了一眼楚宁,却见她木然的站在那里,竟有些失魂落魄。
跟在队伍后面走许久之后,也一路想了许久,楚宁最后不得不承认,不得不小声的自己告诉自己,说:“楚宁,你错了……”
是的,她错了。
错在明知时空变迁,世界变幻,却依然固守自己,心心恋恋的妄想回到从前。
错在明明身份变化,却依然想守着回忆不放手。
所以,她错了。
彻底错了!
她可以固守自己,却不能不容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可以守着回忆,却绝对不可以做到独善其身。
……
晴儿没有听到楚宁的那句认错,却隐隐觉得,二寨主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但她还来不及多想,便听见霍蕴书在前面说:“蓬莱城到了!”
蓬莱城只是一座小村城,因当年汉武帝东巡,在此眺望海中蓬莱山,因此筑城以为名,后来此地的人口逐渐聚集,发展成了小镇的模样,但在十多年前,有大量的海寇在此持续作乱,于是大部份年青力壮的人都逃走,只留下一些老少弱孺在此等死,最后连官府的官史都不敢在此停留,几近空城。
海寇们见此地再无财物和壮丁可劫,便不再兴风作浪,又因此地近海,有城池房屋,方便海寇们上岸休息,一来二去,便成了海寇们来去自由的第二个窝点。
而原本从此地逃出去的青壮们,部份上了东莱山,成为了山贼,他们本与这些海寇们有着血深仇,但在食物和金钱的作用下,所有的仇恨都被淡化,互相妥协之下,将此地变成了交易之地。
他们互相之间交易着各种山海货物,但这些交易需要非常多的人力,那些原本被留下等死的人有了一线生机,他们为这些海寇山贼卖命卖力求存,十多年下来,老的弱的已死,而那些少的多数已经长大娶妻生子,再度让这个凋零的城市有了生机。
如今的蓬莱城的人口将近两千,又没有官府的管控和盘剥,异地的行商坐贾得到了消息,带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和目的来此,竟然让此地逐渐繁华起来。
白家是最早来到蓬莱的商贾之一,他们一来,就在此地接连开起了各类店铺,并且迅速站稳了脚根,不管是山上来的还是海里来的,都会给他们三分颜面,而像紫竹寨这种夹缝求存的小山寨,更是将他们视作了衣食父母。
霍蕴书与白家丝绸店的掌柜很熟悉,那掌柜同样姓霍,单名昱,霍蕴书管他叫三叔,说是自己的远房亲戚,两人一见面就亲切的喧寒不停,直到霍蕴书将楚宁介绍给霍昱之后,三人才正式谈起这次蚕丝的交易来。
霍昱亲自验了这批蚕丝的成色,最后开出六贯钱的价格,让霍蕴书连说了好几次感谢,似乎这价格已经极好,但以楚宁参照自己那粗浅历史知识来折算,却发现这个价格,竟是连全寨人最基本的人工钱都没赚回来。
楚宁本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疑问和意见,却很快便被霍蕴书支使到店铺的后面找账房领钱,如此一来,她也只好作罢。
支走了楚宁和其他几人,铺子里就只留下了霍蕴书和霍昱两人,霍蕴书先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了两个木匣送到霍昱面前,只说是小小心意,答谢霍昱这些年来对紫竹寨的照看。
霍昱笑纳,当常便打开了其中一个,却见里面竟只是一支小毛刷,不禁有些奇怪的看了霍蕴书一眼,他知道霍蕴书向来行事稳重,定然不会冒冒然的给自己送这个寻常东西。
果然,霍蕴书很快便给他解释了一番这个小毛刷的用途和作用,乍听之下,霍昱不禁啧啧出声,连连追问:“蕴书,我怎么瞧着这东西,都只是一支木柄猪鬃的小毛刷,怎的会有你所说的那作用?竟然还能防止牙疾?”
霍昱反复的看了好几遍,再放到鼻间仔细闻了闻,道:“用的是猪鬃毛,可闻起来非但没有猪豚那等脏物的臭味,反而隐有稻米的清香……”
任由他以各种方法查验和追问,霍蕴书就是笑而不答,直到后来,霍昱竟然端来了水和青盐,当场试了试,仔细感觉了半晌,方才信以为真,并连连赞道:“如此小东西,用起来却比那柳枝瓜瓤方便又舒服,即便是不能防止牙疾,却也是用得。”
又将那只牙刷反复查看了许久,霍昱方才郑重的装回盒子,回过神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看着霍蕴书的双眼,满脸严肃道:“蕴书,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