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像是琉璃碎裂,又像是浮出水面的气泡破裂
“哔啵”地那么一下。
来自很远,很远,很远的天穹。
那一瞬间,见愁整个人的身体忽然僵硬。
她怀着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猛然将头抬起,看向苍穹,却看见了最恐怖的一幕
碎了
那一枚镶嵌在穹顶天宫底部的金色印符,在一阵暗淡的闪烁之后,似乎终于到了支撑的极限,最后一丝光芒终于散尽。
它像是厌倦了自己苟延残喘的模样。
于是,古拙的一笔一划,终于散了架。
风一吹,便这样青烟一样,化作淡淡的黑色墨痕,晕染入了苍穹之中,消失无踪。
整个隐界,有那么一瞬间的静止。
下一瞬,便是震天动地的颤抖
整个隐界的颤抖
失去了那一枚天宫印符的守护,漂浮在天穹之上的那一片镜湖,竟然从中心开始,向着四面八方坍塌
涟漪波纹,一点一点地消失,彻底让背后那一片虚空出现在了天穹上。
像是将湛蓝的幕布撕开,露出了背后真实的一片黑暗
那是隐界的边界,那是小天地与大天地相粘连的地方,就像是画壁破碎之时,他们所见的虚空
见愁简直浑身一冷,连头皮都要跟着炸起来
她豁然回首,目光抵达的同时,整个隐界也开始了最彻底的崩溃,速度不快不慢,却带着一种难以挽回的壮阔
地面开裂,同样露出那不知通向何处的虚空。
大泽之水朝着那裂缝之中灌去,在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巨大漩涡,将所有还在水面之上的生灵朝着水底吸去。
残存的废墟彻彻底底地匍匐在地,就连残存于无恶恐怖攻击之下的那一根一根石柱也轰然倒塌
被五枚羽箭钉在石柱之上的谢不臣,几乎霎时便跟着倒了下去。
因着位置的变化和身体的翻转,一阵恐怖的剧痛,立时从那被五枚羽箭贯穿了的伤处传来。
“嚓”
似乎有几声轻响,是两枚钉入石柱比较深的羽箭从他身上抽离的声音,也是三枚梢浅的羽箭从石柱上抽离的声音。
谢不臣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那一贯冷峭的眉峰立刻皱紧,便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五处箭伤被撕扯开去,更为鲜血淋漓,只是流出来的血液已经极为稀少。
整个世界,在他眼底瞬间倾覆
而在他坠落的方向上,正有一条裂缝生成,缓缓地朝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整个隐界之中一片混乱。
见愁只看见近处的地面像是被人一剑斩断一样,彻底地断裂开来,更有一股奇异的吸力,从那裂缝之中传出,像是要引着她往下坠落一样。
谢不臣那坠落的身影,几乎在这同时映入了她眼底。
她眼底几乎没有任何波动,虽不能手刃,到底有几分遗憾,可眼下她也不可能冒着丧命的风险,上去给他补上一刀。
所以,见愁决绝而果断地露出了一个冷笑,宽袖迎着猎猎的狂风,毫不犹豫向着更高处拔去
巨大的裂缝,像是隐界要吃人时候张开的大口。
谢不臣直直坠落下去,可在即将为那裂缝所吞噬的瞬间,却望向了她
他将她那漠然的眼神看在眼中。
她看他,像是注视着一只小小的蝼蚁,不会生出半点怜悯之心。
他是清楚的。
所以
原也没指望她大发善心来救自己。
谢不臣的目光,接触着她的目光。
她还在往更高更高的地方升去,而他即将为这裂缝所吞噬
可就在那最后的一瞬,谢不臣面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手臂抬起之时,牵扯着浑身的伤口,痛到钻心,却让他无比地清醒、无比地理智
他将自己右手举起,苍白的手掌,修长的指骨,依旧那样好看。
只是沾染了鲜血,还有那么一点因痛苦而起的、难以控制的颤抖。
在见愁还未来得及撤开的目光之中,谢不臣对着他,翻开了自己的右掌,将掌心对着她
明明隔得很远,可见愁竟然觉得谢不臣那一抹笑意如此清晰。
清晰得
让她心头一沉。
下一刻,便看见了他朝着自己翻开的掌心
一枚淡金色的印符
一笔一划,铁画银钩
古拙而古朴,带着一种苍老而沧桑的气息,仿佛蕴藏有磅礴的威能,又似乎奄奄一息,也要散去
那一瞬,见愁只觉得浑身涌流的血都停了下来。
猛然间瞳孔剧缩
像是星流炸裂,无数飞瀑撞击,她脑海里无数的画面疯狂闪过,最后只留下了那么三幅
青峰庵隐界外,谢不臣开门用的印符是迷宫阵图上,中心处那一枚不变的印符;高高的穹顶天宫底部,那一枚守护着隐界的印符
每一枚印符,都在刹那间与谢不臣掌心这一枚淡金的印符重叠到了一起
那是何等电光石火的一个瞬间
见愁甚至没有彻底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甚至来不及去思考谢不臣那一笑之中隐藏的含义,她的身体,已经超越了她的意识,做出了反应。
一个毫无预兆的转折
所有抵御裂缝吸引之力的灵力瞬间卸去,取而代之地是疯狂的下坠
是裂缝在扯着她下坠,也是她自己在竭尽全力地下坠
风驰,电掣
整条原本已经远去的裂缝,在她视野之中,开始了重新地、迅速地放大
谢不臣那一张苍白的脸,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可是见愁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周围的景物都模糊成了一片被水迹晕染的图画,她能看见的,只有谢不臣那伸出的手掌。
几乎是在谢不臣即将坠入裂缝深渊的一瞬间
“啪”
一声脆响。
一只手,终于握住了另一只手
地面上层是泥土,在开裂的过程之中已经崩碎,留存下来的只有那尖利的岩石。
在抓住了谢不臣的同时,见愁伸手向着旁边狠命一抓,指甲在那一瞬间断裂,五指尖上血肉模糊。
她一面拽着谢不臣,却要瞬间将这冲击之力化解,何其艰难
原本因为施展翻天印受伤的手臂,更是如撕裂一样,顿时便有滚烫的鲜血顺着流了下去。
前一刻,她还恨不能上来补他一刀,送他身首异处;
这一刻,却不得不飞身前来,冒着丧命的危险,将他解救。
她的手掌因为剧烈的喘息而滚烫,他的手掌却因为过多的失血而一片冰冷。
两只带血的双掌相交握。
掌心贴着掌心。
从她手臂与五指之上流淌下来的鲜血,浸润到了他掌上,指间,像是要灼烫的烙印
谢不臣抬了眼眸,望着她。
那是何等痛恨又憎恶的眼神交加着惊和怒。
至少此时此刻
谁也杀不了谁,谁也不能任谁去死。
他是,她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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