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你呢,你,你身子还好吗,额娘很担心你。”
傅恒把话在嘴里转了一圈,终究用额娘当幌子问了一句;当然,额娘也是担心这个女儿的。
宫中诸事繁杂,大臣们后院的事情尚且令人头疼,更不必说皇帝偌大的后宫了。
傅恒接连抢白,本是相当失礼,但琅嬅知道这个弟弟一片赤子之心,都耐心答了,只说身体还好,时常让太医请平安脉,让傅恒别担心。
傅恒点点头,他和姐姐都有着统一的默契,那便是为富察家时时刻刻考虑。
但在为家族考虑的光环下,还有亲人之间的互相关心。
因此,傅恒的手心在膝盖上握成拳,知道有些失礼,但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姐姐,后宫诸事繁琐,你若是遇上难缠的事情,也不要忧心,万事万物皆有其法,切莫让忧思忧心伤了身子。”
琅嬅点点头,这都是体己话,她也不会怪自己的弟弟。
又问了两句彼此身体安康否,琅嬅敛了敛神色,稍显严肃坐正。
“傅恒,如今你行走在军机处,自然是皇上信任你,也是皇上信任富察家;姐姐知道你的性子,你不骄不躁,这很好。”
琅嬅端起茶喝了一口,咽下去一声叹息。
“往后你的仕途,还有富察家的一门荣辱,可都干系在你我身上。”
“姐姐希望你日后亦不骄不躁,为大清,为皇上排忧,明白吗。”
“食人俸禄,必报之。”
傅恒点头,他一向爱重姐姐,尊敬姐姐,当下立刻起身行礼,恭恭敬敬,十分肃穆应了一声。
琅嬅满意点头,示意他坐下,眉目间仍然有些愁绪。
“自然了……你也要爱重身子。”
“是,微臣明白,只是皇后娘娘……姐姐您也是,一定要保重身子。”
姐弟两个默契对视,又说了会儿话,傅恒便起身告退,琅嬅让惢心好好送人出去,自己便带着些伤心和欣慰,由素练在一旁劝慰着。
*
傅恒走出长春宫廊下,却又停住脚步,他回头仔仔细细看着长春宫的匾额;下次再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想好好记住姐姐这一瞬间的模样,也许下次再见时,姐姐鬓边就会有白发了。
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傅恒收起眉目间的哀愁,仍旧是那副端庄持重的表情,一脸严肃走出了长春宫的大门。
然而没走几步,突然出来一个侍卫拦住了他的去路。
“傅恒大人。”
傅恒停住脚步,皱眉看着单膝跪地行礼的蓝衣侍卫,让他起来回话。
“你是谁。”
赵九霄不敢直视傅恒,压着心里的激动,恭敬回了一句。
“卑职是坤宁宫的侍卫,特意在此等候。”
“哦?特意在此等候,想必是早就知道我的行踪。”
傅恒眯眼,年轻的脸上显现出一丝危险的锐气。
但赵九霄也不瞒着,坦坦荡荡回了一声是;傅恒挑眉,在心里盘算一番便道:
“是养心殿透露的,还是长春宫。”
然而赵九霄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稍稍挺直腰板,躬身抱拳:
“回大人,若是养心殿,卑职定一字不落透露,毕竟事关皇上用人安危。”
“只是,长春宫人是受我胁迫才被迫吐露,大人莫要责怪长春宫人。”
傅恒身上的锐气减弱了些,点点头,就连语气也缓和了许多,眉目里有些赞赏。
“你倒是本性耿直,说是胁迫,想来也不过是高人提点。”
“只是,你特意在此等候,想必是有要事相求,你只管说便是。”
赵九霄心下一喜,这回立刻双膝下跪,恭恭敬敬,那股心里的期待再也压抑不住,像是春日一茬茬盛开的报春花。
“大人,卑职听闻,您已授军机处要职,来日必定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赵九霄躬身,跪在地上抱拳行礼,很是恳切:
“卑职身为坤宁宫侍卫,年纪尚轻,却落一身闲职,实在寝食难安。”
“卑职恳请,若有朝一日,您用得上我,卑职定当竭尽全力,追随您左右。”
原来是求职——傅恒在心里确信了这人的目的,但他本性良善,良久后才提点了一句:
“你有这份心,这很好,大清就需要你这样一片赤诚的人;只是征战沙场,非同小可,不是儿戏,你若家中有人,还是谨慎些。”
傅恒点到即止,却也玩味看着赵九霄跪下的背影;赵九霄听罢,依旧不为所动,诚恳跪着,语气更加急切:
“与其一身闲职,终闲到老,卑职不如求一战沙场,保家卫国来的痛快。”
良久,傅恒都没有回应。
赵九霄只感觉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厉害,天地间只能听见他的心跳,仿佛下一刻,这颗心就会跳出来一样。
然而,傅恒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让他站起来,抬头和自己直视,随后,傅恒越过赵九霄。
赵九霄心里的弦徒然一紧,差点站不住;傅恒的身影没等他行礼,就一步步走远,消失在宫道上,只扔下一句话。
“保养身体,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