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听到了这里面,传来的异响。
刚刚她们一起讨论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事关生死……
不管这人听到了多少,都必须死!
“要我说啊,带什么都不能带伊莲啊,又笨又傻又没用,还那么缺心眼!还爱哭!简直就是不能忍受!还是把她丢在这里吧,谁想要谁要去吧,反正我跟她是不能共存的!她在我走!我在她走!我……”
诗人一边故作轻松地神侃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门口,微弯的脊背,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砰!
希瑟猛地推开门!青锋斜斩,如落日长虹!
浓郁至极的冰元素!如狂风骤雨,陡然而至!
轰!
从简的角度,看不清吸血鬼与法师的表情,见她俩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忍不住好奇心起,干脆自己走了过去,边走还不忘戏谑:“死了没死了没?你俩要是这样还让人给跑了,真就是脸都不用要了啊……”
笑嘻嘻的贱表情,却在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伊……伊莲……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答她的,只有啜泣。
最后一瞬间,被竭力错开的两记猛击,已将整个餐厅,毁了大半。然而,仍可以看到,被小牧师翻出来的慕斯蛋糕、全麦面包、苹果酱、蓝莓酱……
散落一地。
她本来应该正躲在餐厅,吃得很开心,嘴里还含着鼓鼓囊囊的一团,唇角残留着些许红色,还有面包的碎屑。
只是一哭,双手不停地抹泪,各色酱料便被抹到了脸上,被泪水晕开,倒像只误入了厨房、把自己折腾得五颜六色的小花猫。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用力地咽着口中的食物,甚至泄愤般地抓过面包片,狠狠揉成一团,塞进嘴里。
很快就噎到了,梗得喘不过气。
“咳咳……啊!啊……咳!咳咳……”
“你没事吧?来来来,吐出来,乖,听话——”诗人急急地冲上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用着巧劲轻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嘴边,等食物被她咳出来。
竟是一点都不嫌脏。
温暖的怀抱,急切的眼神,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一边却是二话不说就上手,哪里还有半分风流仪态,嬉笑模样。
她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薄荷混杂着烈酒的味道,肆意到极处,偏又微凉的芬芳。
让人想起从前,还在塞壬岛的时候……
我都不记得,有过多少次,吃得急了,梗得说不出话来。
却还记得那次的茶香松饼,记得你手上肥肥的连指手套,记得你蓝灰色的眼睛,像是大风起时,山中飘荡的雾岚一样。
记得那滚烫的温度,烧得人心底发慌。
“啊!啊啊啊啊——”
诗人忽然大叫了起来,左手在伊莲的口中,竟被咬得鲜血淋漓。
本就惯使大锤的牧师,猛地用力一推!
她不曾设防,居然被甩到了墙上,狠狠地摔了下来!
“我再笨再蠢再傻再没用!我也不要你管!”
简难以置信地抬头,正对上她哭红了的眼睛。
那双茶色的眸子,纵使泪盈于睫,也依旧如此干净、清澈、剔透,像被山泉洗涤过、莹润近乎水滴的宝石。
她是诸神眷恋的孩子,谁也不敢在她的面前,犯下任何丑恶。
谁也不愿让她难过,在她的心中,留下哪怕一丝阴霾。
她却哭了。
她坐在那些至亲之人的隔壁,亲耳听到她们的欺骗、隐瞒、批评、不屑,明白了她们即将一起离去,却坚定不移地准备舍弃自己,因为自己,只会给所有人添麻烦……
只会吃。
只会傻笑。
看不懂脸色。
简,那个混蛋,亲口说——
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伊莲将剩下的面包,一口一口地吃完,认真的表情,仿佛是在祈祷,抑或朝拜,心里、眼里,像是再也容不下别的事情。
等到吃干净,她还习惯性地舔了舔自己的指尖,哭肿的眼里,却没有半分欢喜。
然后,她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外走去。
“伊莲。”
羸弱得有些飘忽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牧师有些迟疑地停住了步子,用力地瞪着满是泪水的眼睛,却依旧看不清眼前的身影,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也要抛弃我吗,殿下。
她终于,也学会了怀疑。
“我们不会丢下你。”
安德里亚一手扶着门边,青白着脸色,摇摇欲坠,说出来的话语,似乎也有些轻飘飘的,“咳咳……因为,因为我们……咳咳咳!咳……”
女骑士有些站不住,咳得撕心裂肺。
希瑟忍不住上前了半步,但到底忍住了,没有伸出手扶她。
她从来不愿在人前有半分软弱,这是她应得的骄傲。
“因为。”安德里亚吸了口气,平缓着微乱的呼吸,“我哪也不会去。”
什么?
屋子里静默的几人,忽然一齐看向她。
“我是艾斯兰的储君。”
“我必须守护公国。”
“既然知道,里瑟·戴维斯的离去,肯定有更大的阴谋……”
“我就不可能,私自的离去。”
“哪怕被陛下处死,哪怕被人责骂,哪怕失去所有的荣耀……”
她说得很慢,很轻,淡淡的语声,像是稍不经意,就会飘散在微凉的夜风里。
她的身后,是漫无边际的沉夜,星芒迢迢,仿佛落在她苍白的指尖。
她抓住希瑟的手,冰一样的温度,滑入掌心,十指相扣。
“我想守护所有我在意的。”
“我想击溃所有威胁我所爱的。”
“我想游历斯特利亚大陆,遍览风光。”
“我想快乐、幸福地活下去。”
她原本锋利的眉眼,在不断地痛楚折磨之中,已被消磨得憔悴不堪,然而,说起这些的时候,海蓝色的眸底,终又亮起了熟悉的光彩——
从容,沉静,笃定,轻易温暖人心。
仿佛广阔无垠的海洋。
“我不会死。”
她认真地承诺。
“我想与你们一起、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