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仍在继续,秋风像在横扫着敌人一般地呼啸着。
——我不是因为恨、更不是因为怨才……
她冲上前去,牢牢按住了周瑜正在抚琴的手:“不要再弹了!”
等她彻底平静下来,身体不再颤抖,呼吸也终于平顺之时,才慢慢地直起身来,放开了他的手。
周瑜的两手却还搁在琴弦上,自觉内心犹如杀戮过后一般的筋疲力尽。
因为他刚刚是带着死亡的心境弹的,没想到这么弹的时候,却比刚才那静谧的琴音更不像她昨夜的琴声了。
恰又有真的秋风吹来。江四九站在他的身边,不知道是不敢看他还是不想看他,只看着无边又无形的空气。
周瑜则在看秋风。
仿佛秋风有生命,仿佛秋风正是金色的,细细的,像一支柔软而坚韧的芦苇在他眼前飘摇。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对方开口,看谁更加沉不住气。
终于,江四九像是忍受不了这沉寂,挫败地道:“好吧!——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周瑜的心顿时沉到了实处,他摇头道:“不,我只想知道你愿意告诉我的事。”
江四九一声冷笑:“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给你听!”
她于是告诉他,她到底是从何而来,她来到这里之后又经历了什么——除了她做貂蝉的那一段历史,她现在又在为什么忧愁——只是她没有说出任何人的名字来。
她仍然是不忍心。或者说,不知道说了之后,结局会不会因此而变。
说完了之后,她特意去看周瑜的表情,想看到他的“不信”或者“不屑”。
但周瑜反而从琴前站了起来,抱起石凳上的另一个琴盒,走出亭子,回头对她笑道:“你有多久没有再去山头俯瞰了?”
江四九看着他一如平常的表情,心中大为奇怪,没有说话。
周瑜不以为忤,问她:“鸡公山的军营已经快要完工,不如你我一起,上山去瞧瞧好吗?”
江四九还是奇怪地看着他。
周瑜语气更为温和地劝慰道:“这几日在屋子里闷得还不够么?何不试着重拾那时的少年心境?”
接着,他唇边的笑忽然一紧,语气也变得坚定:“还犹豫甚么?走罢!”
他率先走了出去。
江四九被他的态度影响,不觉也跟了上去。
两人骑马上山,一直上到山顶也不必下马,这里也没有悬崖,这山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很高的土坡而已。
站在离山顶不远的一处缺口望下去,虽然也能俯瞰极远,秋风也变得很大,但是并没有上次在郭嘉身边时的惊险。
非但不惊险,简直是轻松过了分,就像周瑜的脸色和眼神一样,虽然偶露峥嵘,但绝大部分时候,都好像温玉春水一般。
这种温柔和郭嘉当日的温柔绝不一样。一个像是发自内心,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原色;另一个则像是一种表象,一旦无需装作,干脆就露出原貌了。
周瑜策马在她的身边,指着山下问她:“你看——”他指着几处错落的没有了房顶的屋子,“那几处,是山越未乱之前百姓们的房屋,现在因为太久无人居住,因此败落了。当年山越最盛之时,这个郡内至少逃出了万余人。有的逃往吴郡、有的逃往庐江,有的甚至逃往徐州,零落纷乱,命贱如蚁。以前吴将军在此,并非无心剿灭山越,而是他为袁术所制,疲于奔命,腾不出手来。如今我的叔父统领此处,也想一劳永逸解决此郡山越之乱,也可惜兵少将寡,只好步步为营,以守为攻。”
他的语气忽然一变:“可是自从兴霸带兵来助,这个县的山越竟在一月之内被他全数剿灭,当日外逃活下来的民众也有了回流的迹象,你再看那边——”
江四九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大片金灿灿的农田,秋风徐徐吹过,她似乎听见了稻穗随风而动的沙沙声。
如此大片恬静安宁的场面,的确是她一年来觉得少见的。
普天之下,如今哪有一块净土?哪里不是杀戮遍地、血流成河?
想不到在这里竟会有这样宁馨的地方,她不觉道:“想不到甘宁以双戟竟创出了这么一个清平世界!”
周瑜却摇了摇头,道:“不,不是。其实如今这安宁的新世界,都是你带给他们的。”
江四九惶恐地道:“我?”
作者有话要说:30W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