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少年道:“走出密林之后,随便你去哪里。”
江四九喜道:“好好,那我们回去,骑上你的乌骓,要多久才能出这树林?”
少年道:“我们不能骑马。”
江四九惊道:“为什么?”
少年道:“我们要走的,是马匹奔跑不了的地方——这样他们才追不上我们。”
江四九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你竟然这么怕他们?!”
少年的虎目中迸出一丝火花,但仍忍住气道:“多少人?最少还有八百人!你我就算武功盖世也无法面对面地抵挡住这八百人。——你也不妨数数你箭壶中有多少支箭,就算一箭一人,能杀多少人?”
江四九听到有八百人,也泄了气:“竟有这么多!”转而又道:“那我们要怎么走?”
少年道:“现在天已经亮了,我们把马牵着,从这小溪越过去,走那些从无人走过的地方。”
江四九道:“可是我们不骑马也跑不快呀!”
少年摇头笑道:“别担心,他们绝不敢走那些从来没人走过的地方来追击我们。”他转身,一边走,一边解释道:“那些湖匪,即使在白天,也绝不敢在无路的地方出现。”
江四九跟在他后面,好奇地问:“他们怎么这样胆小?”
少年道:“他们本来没有这么小的胆子,只是在我面前,胆子略小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江四九想到了什么:“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少年道:“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杀了些人而已。”
他解下马,回头对江四九道:“好了,我们走罢!”
两人来到刚才的小溪,从小溪的石头上跳跃而过,来到小溪的对岸。
少年辨别了一下方向,从小溪的左侧进入树木最多、最杂的地方,这里人都感到难以进入,马就更不用说了。
少年用力将细树掰开,坚持将马带了进去,并示意江四九站在马的身后,替马分开后面的树木。
幸好走过一段路之后林中不再那么逼仄,两人才松开了手,同时了一口气。
少年爱怜地拍了拍马背,道:“今日总算没有刮伤了你!”回头看向江四九:“多谢。”
江四九听他这两个字,比听见他说“杀了你”还要吃惊,当即张大了嘴:“你说什么?”
少年转回头去,带着马往前走,道:“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话有些自得。
江四九不由大感奇怪。
少年催促地道:“说说看?”
江四九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快点赶路么?你是什么样的人跟我们逃命有什么关系?”
少年回头盯着她的脸,问了一个许多男人都问过江四九的问题:“你真的是女人?”
江四九也确实听得不耐烦:“女人应该什么样?”
少年上上下下地看了她好久,道:“若不是李主簿见过你,我真的难以相信,像你这样脾气又臭又硬的女人,还能挑起吕布与董卓之间的争斗?”
江四九想起那时的事,感慨地道:“他们之间的争斗,还用得着我去挑?人们把我放在故事当中,只是为了这故事更曲折有趣罢了,至于我在其中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别人又怎么会管?”
少年转而道:“但我听说,吕布已在数月之前死了。”
江四九讶道:“此事你也知道了?”
少年颔首道:“传言说又是为了你。”
江四九心念电转,但这少年说得太突然,也不知他说这事是什么意思,仓促间只能道:“为了我?”
少年脸上带着奇特的神色,道:“你呢?你是不是真的跟传说里一样,是个风流绝艳、能让男人舍弃天下、以致互相争斗的艳姬?”
江四九于五味杂陈中苦笑了一声。
她一直没有去想别人会怎么看待自己,但在《三国演义》之中,尽管有人夸貂蝉是女中豪侠,但类似她这样承担挑拨离间重任的女人,一般的男人总是既感佩又防备的。
感佩她拯救天下的情怀,防备她艳丽得足以引起争斗的面庞、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伤人的智慧。
何况这故事中的另一主角吕布也死了。
人们又会如何传说?
这传说会不会传到她过去的朋友的耳中、他们又将会怎么看待自己?
虽然她固执地相信,自己的朋友绝对不会相信流言,尤其是赵云,即便他不像甘宁一样亲身经历了那件事,但他无论如何也会相信自己的。
只因为他足够地了解自己。
但此刻,她却在这少年的口中,感觉到流言可怖的威力:
风流绝艳?令男人互相争斗?
她再次苦笑。
少年转回头,牵着马,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江四九迷离惝恍地跟在他的身后,不知所为。
少年忽然道:“我不信。”
江四九只听他嘟哝一般地说了句什么,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少年朗声道:“我是说,我完全不信那些关于你的传言。”
江四九瞪着他的背影,再次道:“你、你说什么?”
他又不了解自己,又不是赵云甘宁等人,何出此言?
江四九的心头狂跳起来,甚至因此停下了脚步。
——这少年难道还会和别人不一样?
少年头也不回地笑道:“我不知道你的耳力原来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
江四九赶上几步,追问道:“你为何相信我?”
少年一点也没有感染她的紧张,一派轻松地道:“相信就是相信,没有为什么。”
江四九摇头道:“我却不信!这个世道,没有理由的话,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地相信另一个人?”
少年道:“那倒是。你的确骗了我很多次,我若说相信你,本来连我自己也觉得可笑。”
江四九道:“那你为何……”
少年道:“你骗你的,我自分析我的。我这个人有个好处,就是从来不轻易相信别人所说的话,只看别人怎么做。”他顿了一顿道:“我看你的身手,的确不像会跳舞;在你被我说破身份开始说话之后,你也从未哼过一句歌。你若不是没学过这些,就一定是一个意志特别坚定、经受过特别训练的人。但我观察你的行为举止,并不像受到过多么专业的暗探训练,应该是真的不会。由此观之,你在王司徒的眼中,最多只是充当瓦解董卓意志、挑动吕布反心的人。有些事,也许并不是你亲自做的。”
他一旦开口说话,就让人觉得一股傲气扑面而来,就好像开了门,你就挡不住门外的剑气寒霜一样。
他再转头道:“再看你的武功,虽然厉害,但明显是半路出家,不像是自幼练武,我猜测那一定是你脱离了董吕二人的控制之后才练的。传言你从郿坞不知所踪,应该是有人相助,莫不就是那位赵兄?”
江四九不想他的心思竟然如此缜密,又有感于他的相信自己,不由真心回答道:“不是,我从那里逃出来之后,又经历了一番颠沛流离,才遇到了赵将军。”
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对了,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女人?”
只见少年迅速地回过头去,久久才听他闷声道:“……不是。”接着像是怕她再问这个问题,赶紧岔开话题道:“那你为什么没有跟在赵兄的身边,反而抛头露面、以身犯险?”
江四九道:“那只是因为,我要去找一个人。”
少年道:“原来如此。你要找的人,如今在哪里?”
江四九道:“他应该在兖州。”
少年秀丽如刀的眉头一扬:“兖州!”他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说下去。
江四九讶道:“怎么了?”
少年道:“你去不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更改。但他的语气不但不寒不傲,反而好像春风化雨、阳春烟景一般温和。
江四九听出他并不是在讥讽,而是在陈述事实,所以很自然地问道:“为什么?”
少年道:“你一个人,绝对去不了。”他可惜似的道:“若是当初没把你那满脸的包扔掉,可能你还走得掉,现在已经绝无可能了。因为现在你不管男装女装,都已被白波军和李郭二人盯上了。”
江四九奇道:“什么白波军?我从来没有得罪他们呀!”
少年道:“刚才那湖匪,就是白波军中的一支。他们本来比较分散,但现在为了追击我,恐怕也把你算进赏格了。这样的话,并州和司隶两地的白波军,只要有觊觎之意的,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江四九慌道:“那、那怎么办?”
少年道:“没关系,等我们把李傕郭汜打下来,你就可以直接从司隶过去,白波军大多都在并州,没有什么大碍。”
江四九叹了口气:等你打下李傕郭汜?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她又想起一个问题,此时终于问道:“你从前总是说要争夺天下,现在又说要攻下李傕郭汜,你到底是谁?”
少年回头一笑:“如今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姓马。”
江四九立刻想起一个人来,失声叫道:“马超!你是马超!”
少年笑道:“你这样叫我出的名字,真是恭维得我舒服极了。”他傲然地点点头:“不错,我就是马超。”
江四九又忍不住想起了《三国演义》,可怜她连书都没看完,只是看了看电视而已,连马超什么时候投奔了刘备都不知道,只是心里一个劲地想:
马超不是跟着刘备么?而且他不应该是个大好人么?他不是应该爱民如子?那为什么当初要杀那个老汉?
作者有话要说:“爱民如子”的马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