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过仔细诊治下来，却是发现，这些倒是都不同程度地有中毒和内伤的情况。随便问上几句，果然都是有人在暗中朝着他们袭击，逼迫着他们用上自己的看家本领，才能侥幸留下性命来而已。

    因着每个人的症状都不同，中的毒和受的内伤也并不一样，故此，万华一个人一个人地看过去的时候，常常便就会陷入沉思之中。既是琢磨这些人的内伤和毒素该如何去除，又是在思索蝙蝠公子这样做的原因。

    总之，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的浑身似乎都是破绽。

    这个伪装成求医问药的伤者的刺杀者，选择在这个时候对她发起攻击，实在不能不说是十分巧妙。

    在认真思索什么事情，和面对着信赖自己、向着自己寻求帮助的人的时候，人的警惕之心，总是降得很低的。

    这原本就是一个人破绽最大的时候。

    万华更是因着想的太多，简直是已经到了破绽百出的程度。

    那刺杀者出手极快，距离又太近，无论谁看着，万华都是必死无疑的了。谁料道，就在大家都在为着她捏了一把汗的时候。

    原本坐在她身边不远处，仿若一个幼儿一般香甜酣睡的汪直，居然忽然一跃而起，击飞了那个人袭向万华要害的匕首。

    动作之敏捷、力道之巧妙，简直让人想象不到，他之前还受着重伤，那样柔弱躺倒在地上。

    花满楼的动作也不慢，不过相比汪直来说，他还是迟了一步。

    事实上，在看见汪直动作的刹那，他便就微微愣怔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完全拖住了他，令他赶到万华身边的时间愈发地长了一点儿。

    就是这一点儿，让汪直抢占了先机。

    他动作流畅地制住了那个刺杀者。那个身法和英姿同他之前做督主，缉拿要犯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很可惜，那个刺杀者只在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根本没有等到他们问他任何事情，便就自尽了。

    汪直阻挡不及，眼睁睁看着他自尽，心中不免十分懊悔。

    不过，等到他转过头来，面对着万华的目光的时候，他便就更加懊悔了。

    原本，不该这样沉不住气的。

    如此一来，倒是显得他此前的行为，太过刻意和做作了。

    他有心想要解释什么，不过万华却好似并不在意，竟然继续起她手中的工作来。

    这场凶险的刺杀，好似在她的心理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一般。她甚至对前来求医的其他人也并没有什么防备和不满，仍旧是表情淡淡地，来者不拒。

    汪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涩，之前好不容易接近了一点儿，这么一来，倒是又把她推远了。原因还是为了救她，简直是让他心塞。

    这当然是只有他才感觉到的细小变化，在外人看来，万华对他依然是淡淡的，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与此相比，倒是其他人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奇怪。

    特别是胡铁花和姬冰雁，几乎是从这一日起，便就开始对汪直有了防备。

    陆小凤只是苦笑着似乎念叨了两句什么，不过没有人听得清楚。大约也是对汪直这种行为，有些不大赞同。

    楚留香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摸着鼻子，似乎陷入了沉思。

    花满楼也没有。

    他只是静静站立了片刻，便就走过来，坐在了万华的另外一边儿，有意无意地，好似在守护着她一般。

    这么一来，汪直倒是显得愈发有些尴尬，他见到没有什么人理他，最重要的是，万华对此的态度竟然是这样淡然，导致最后也根本没有什么人在意这件事了。

    反正，自从做了西厂厂公之后，他的风评一直以来确实偏向于“阴险”、“狡诈”一类，那么，在那些知道他身份的人的心里，装作重伤，另有图谋什么的，也并不足为奇了。

    这件事一出，前来就诊的人群们安静低调了很多。而且也是从这个时候起，陆小凤、花满楼、楚留香还有他们的那两个朋友里，总是会有至少两个人守在万华的周围，好似在给她护法一样，随时盯着有没有人混迹在伤患中，伺机对万华行刺。

    至于汪直，则是继续留在万华的身边，连伤患都不好意思自称了，只默默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那些人。

    事实上，不管他盯着不盯着，只要他留在附近，这效果都是一样的。

    并没有什么人会怀疑，他的速度和力量——之前发生的事情，所有人可是都看见了。

    这几个人这样紧张，倒是愈发显出了万华的淡然来了。

    即便是刚刚才被伪装成伤患的刺杀者给袭击过，她却依然没有停下来治疗那些人。

    这倒不是说她秉承着医者之心，什么人都要救。

    而是，既然那些人已经用过这一招了，那么短时间内便就很有可能不会再用。

    再加上有花满楼他们几个高手在旁边这样看着。若是那些人肯再来，才真的是不足为惧了。

    刺杀这种事情，一向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现在他们都已经有了准备，若是那些人脑子没有坏掉的话，应该也知道，绝对不会再用这样的方法来犯傻了。

    虽然有些可惜，但是，只要知道有人想对她不利，对于万华来说，还是很有优势的。

    虽然对方在暗处，她在明处，可是，既然是一击未中，那么对方如果想要再次筹划这种行动，就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了。

    行动之后的失败，比没有行动还要让人感到压力。特别是，看上去如此接近成功的时刻，居然都还是失败了。

    想必，那幕后的主使之人，一定恨得牙根都痒痒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风平浪静。

    虽然知道可能还是有什么人潜藏在暗处伺机对她不利，但是想到他们也一定是寝食难安、废寝忘食地筹算着、计划着下一步的机会，可能日子过得还不如她，万华就对此感觉很是舒心。

    更何况，还有这几个高手自愿给她护法，那就更是不用担心什么了。

    只是有一点，汪直方才那一击，漂亮固然是漂亮了，在其他人看来，也不过就是深藏不露，或是另有计量，只有她看出来，这个人不过是在逞强罢了。

    他的伤可是她亲自诊断的，具体如何，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这会儿是看着没有什么，日后调理起来，可是要费上加倍的功夫了。

    想到了这里，万华不免叹了口气。

    不过，汪直不来找她，反而是仍旧恢复了此前那种冷冰冰的态度。

    这一来，她的周围就清静了不少，一切都似乎恢复了原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万华却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了。

    一整个白天，汪直都是这个样子，也不同花满楼、楚留香等人换班，只冷着脸站在她不远处，盯着那些来就医或是只是随意经过的人。同他之前的那种柔弱无害的样子一对比，实在是有够可怕。

    到了晚间，他依然还是如此，万华终于忍不住了，便在他开始有些站立不稳的时候，抬手封住了他的穴道，将他拖到了稍远处的一片礁石之后。

    因着这一班正好轮到了胡铁花和花满楼，胡铁花原本已经有些半睡半醒的，这一下吃了一惊，不免就顺口低呼了一声道：“万姑娘这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没有听见回应的。

    他原本还想着要不要跟上去。可是一见到旁边花满楼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这话又说错了。

    没想到花满楼仍旧只是淡淡地道：“以他们的武功，原本也不碍事的。胡公子多虑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我是多虑了，可是花公子也要想开些才好。”

    这话愈发戳心窝子了。

    花满楼的神色却是彻底平静了下来，微笑道：“多谢胡公子提点。”

    胡铁花讪讪的，原本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却觉得，在他面前，好似自己说什么都是错，便也只有不开口了。

    只是，他躺下准备睡觉的时候，却仍旧见到花满楼站在原地，笔直的背影，让人无端觉得有些萧瑟与寂寥。

    他打了个冷战，觉得，做人果然还是要像他这样没心没肺才好。如同花公子甚至老臭虫这样的人，活的可真是没有他快活。

    按下花胡二人这边的情况不提，单说万华，将汪直拖到了旁边一个安静的地方之后，总算放下了他。看着他面色愈发苍白，终究还是忍不住，先开口，冷冷地同他道：“伤还没有好，就在这里装英雄，我还以为，你不会倒下的呢。”

    汪直苦笑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如此，才能阻止那个人。”

    万华冷笑道：“莫非你以为，他真的能够成功？”

    汪直沉默不语，终究还是忍不住道：“难道，你在那种时候，其实都已经先发现了他意图行刺于你？”

    万华笑而不语。手下却并不放松，直接扯开他的衣服，开始给他重新治疗。

    迅速地将他伤口的淤血清理干净之后，便就又开始给他施针调理经络。

    他的内伤本来并不算太重，但是在这蝙蝠岛一通折腾之后，伤上加伤，便显得有些难办了。

    偏偏，他还要逞英雄，将好不容易调理好了一些的经络，又弄得乱七八糟，更是雪上加霜。

    如此一来，再一次地施针便就显得相当痛苦了。

    汪直下意识地咬住唇，竭力忍住钻心的痛楚，但是身体的僵直和冷汗的滚落，却是他的意志力再强，也无法控制的了。

    万华见到他如此，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面对他这样的惨状视而不见，一面出手如电，施针不停。

    这过程越是痛苦，证明他恢复得就越快越好。

    下手越狠，效果也就越佳。

    这道理，她很清楚，却是懒得同汪直讲。

    汪直偏偏也不问，甚至，在这种痛苦之中，他还感觉到了一丝甜蜜。

    总觉得，这样的阿华，对他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仍然是冷着脸，可是为他医治起来，似乎更加用心了不少呢。

    气氛一时间很是安静，便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万华只觉得身后一股劲风破空而来，她心中暗道不好，肌肉本能收紧，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抱着汪直滚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