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枕浓放下书卷,走过来,笑容温润清雅,“跟我来。”他领着翘进了清潭边的小楼。
小楼布置得干净、简洁、甚至带着几分纯朴。尽管所用的家具和摆设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古玩。
“来之前,想必已经听说过我的规矩?”云枕浓将楚翘带进楼,厅堂上珠帘垂幕,薄纱如烟,靠窗的地方,摆着喝茶的座椅,他坐在那,示意楚翘也坐下,便亲自泡了一壶花茶。
楚翘来之前,姬三娘的确告诉她,要到云家讨东西,只需要有拜帖既可有机会,云家人只认拜帖,不认人,有拜帖,不论是谁都可以进云家求取。
如何能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靠自己本事。
“我需要‘千年冰蟾’,并且在两日之内,云公子是否能够办得到?”
见楚翘开口直问,云枕浓既知道,她已经了解过云家的规矩。
云枕浓不急不忙:“先尝尝这茶,觉得如何?”
楚翘内心虽然有点着急,但面上依旧很平静,既然云枕浓开了口,她便端起那只绿玉斗,玉斗触之清凉,斗中飘出来淡淡的热雾,一丝沁人肺腑的花香飘进了翘的鼻端,翘的眼底,蓦地掠过一缕异样的神色,她没说什么,依旧慢慢喝完了一斗茶。
“公子这花茶,搭配‘伴妖草’之毒,搭得十分精致巧妙。”
云枕浓在茶水中下了毒,显然是刻意而为。
他将绿玉斗拨开,又换了一只雪花瓷的小茶盏,重新倒上一杯茶放在楚翘的面前。
楚翘端起来嗅了嗅,没毒。
云枕浓笑了:“你很幸运,‘千年冰蟾’,云家刚好还有一只现成的。”
想必刚才,他是在试探她,是否有这个资格跟云家讨要东西,又或许只是想瞧瞧她的本事。
楚翘松下一口气:“不知云公子需要什么代价,才愿意将这‘千年冰蟾’给翘儿?”
“你叫翘儿?”云枕浓果然早知她是女子,听她自报名字,也只是浅浅地笑了笑,“翘儿姑娘想要它,现在就可以拿走,不过……”
果然东西不是白拿的。
“东西我要定了,云公子尽管开始任何的条件,哪怕,是翘这条命。”楚翘将这番话,平平淡淡的说了出来,云枕浓也没有过分的惊讶,只是说道:“这‘千年冰蟾’是疗伤的圣药,翘儿姑娘拿它来想必是为了救人,不知是何人,能让翘儿姑娘以命相待?”
“严格来说,他算不上我的什么人,我也算不上他的谁,这一次,是我欠他的,我果真拼了命来还给他,也不算什么。”她说得云淡风轻,云枕浓却听出一字千金的气魄。
这种事情,只有楚翘自己心里明白。
她原本就不是楚红鸾,她原本可以让璟幽远离帝京,远离她,只是因为自己贪恋那一份属于楚红鸾的关切,才自私的,以楚红鸾的名义将璟幽留下来。
不论在璟幽的眼里,她究竟是谁,至少她一开始,就能选择,选择让璟幽留下,或是离开。
可是她没有选择,而是自私的想要从璟幽身上,感受更多的温暖。
那是一种有人可以依靠、有人关切她、在意她、会为她焦急担忧的温暖,一种像是亲人一般的感受。
而这,恰恰是她最缺乏的东西。
“我不取命,命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你给了我,我也没用。”云枕浓几分风趣温润的笑了起来,“难道我看起来,像是随随便便,就要摘人脑袋的恶棍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说自己不是恶棍的,没准就是呢?”楚翘也给他戏谑回去。
云枕浓眸中的笑容,越发清润如玉,“东西我让人取了来,你今儿就可拿回去,要是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帮忙,我也乐得愿意。不过,规矩不能破,破了,就不叫规矩。你这份报偿,先预留下,往后等我想起来问你要什么来交换,到时候,我自然会再告诉你。”
他说完,掸出一颗水珠,灌着内力射出,敲在窗外树上挂着的一只铜铃上“咚”的一声响,很快,有两个人飞了进来。
楚翘知道他指的是他也是个医术精湛的,能够帮忙救人。
但楚翘希望靠自己来救活璟幽,也并不想承他太多恩惠。
这里回头一看,倒是有些讶异。
进来的两个人,居然就是穿越那晚,冷宫里被她算计过的两位‘高人’。
他们果然是云家的人,想不到,居然还是云枕浓的人。
楚翘不动声色,闷头喝茶,希望他们不要发现她,指控她揩油,没准儿那晚,他们要办的事没办妥,还会把气怪在她身上,云枕浓一个恼火,不给她千年冰蟾,得不偿失啊。
“公子,有什么吩咐?”
“你们去犀园,将我珍藏的那只千年冰蟾拿来,交给翘儿姑娘。”
“是,公子!”两位高手的目光,同时在翘的侧影上一瞟,同时皱了皱眉、奇怪,好生熟悉!?
两位高手又离开,云枕浓忽然间,微微蹙眉,看着楚翘:“翘儿姑娘很喜欢这茶?”
楚翘这才发现,因为过于担心璟幽,所以刚才有点小紧张,闷头喝了几杯茶,那泡了花瓣的白玉茶壶直接被她提在了手中,刚省过神来,楚翘心里暗道见鬼,手里茶壶和杯子咕咚咕咚,全掉了下去。
她忘记茶壶里被下了毒!
而方才她之所以没中毒,是因为她在喝之前,就已经解了绿玉斗中的毒。
楚翘看着自己,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在了地上。
云枕浓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别告诉我,你很喜欢吃我下的毒。”
“呃……呃……”舌头麻了,四肢软了,此伴妖草毒不会夺人的性命,但能够让人麻痹,份量重了甚至会麻痹到神经失常。
尽管毒不死人,可这毒又十分麻烦,就算人吃了解药,起码也得躺上好一阵子。
云枕浓喂楚翘服下解药,只能将全身麻痹软绵绵的她从地上抱起来,走进小楼里,进了一间卧房,将她安置在一张舒适,散发着阳光清香的床榻上,“姑娘可别瞪着云某,我原也没想过,你这么个精明人也会犯迷糊。这间是枕浓的睡房,很干净,你躺在这里休息,大约三两个时辰能够恢复行动。”
楚翘气死了、还真是得不偿失啊!
“翘儿姑娘全当在这歇个午觉,我见你精神并不好,你安心的休息,起来之后,我让人给你准备饭菜点心,用了膳,拿了千年冰蟾回去救人,仍旧不晚。”云枕浓温润低笑着,安抚了几句话,便告身离开,“云某先下去了。”
瞅着云枕浓出了房间,楚翘无比郁闷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根本睡不着。
两个时辰之后,楚翘感觉到小楼里越发静静悄悄的,只依稀听得见,清潭飞瀑的簌簌声,窗外是一片鸟语花香,秋日的红枫沙沙地飘落。
“哥!哥!死哪去了!”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个女子不耐的喊声,嗓音十分俏丽清脆。
“哥、我回来了!你该不会还睡着吧,哥!你在不在里面,别是藏着个女人吧,哼,再不出来,我可进来了!”那女子话都没说完,人已经推开房门,甩开珠帘闯进来,叉腰面对着床榻,“哥、你竟然真的赖床!”
楚翘只能转动自己的眼珠子,瞧见一个身穿紫红小褙子,粉紫色罗裙,下穿骑马裤,蹬一双鹿皮靴,腰间挎着一只小香囊,佩戴一把小宝刀,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年纪大约十六七岁,生得极其俏丽的少女。
“呀——你!?”少女气冲冲跑上来,伸手便揪起被子,却不料看见一个陌生的‘少年’,躺在她哥哥的床榻上,惊讶得目瞪口呆。
紫衣少女的表情,十分可爱,并且刁蛮,最后脸色一黑,“你、你、你是谁!”
楚翘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紫衣少女叉腰:“喂、本小姐问,你是谁!”
楚翘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紫衣少女恼火:“你什么人呀,怎么睡在我哥的房间里!”
楚翘眼珠子转来转去。
紫衣少女被自己的臆想惊到:“难道……哥他有,有这种癖好,喜欢……喜欢男人不成!”
紫衣少女呀地一声,俏脸上染了又羞又恼的绯红。
楚翘无语。
紫衣少女怒气冲冲地就要跑出去,大概是想逮住她哥询问个究竟。可转身又迈了回来,瞅着楚翘打量了几眼,若有所思一会,接着,蹵起了眉头,一双丹凤目刁光闪闪,“不对,哥不是这种人!”
楚翘见紫衣少女走上来,迟疑地想了想,把红了的脸微微撇开,伸手从楚翘衣襟内探入,飞快地摸了一把,又飞快收回来,少女松了口气,“你、果然是女子!”
“好啊,哥竟然金屋藏娇,玩儿这种不要脸的把戏,我一定要告诉奶奶,让奶奶惩罚他!”紫衣少女反倒更怒了,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步,可冲到门口,再次折返。
楚翘忽然闻见一丝不妙的味道。
紫衣少女盯着楚翘,俏丽的红唇,噙起一抹刁蛮贼笑:“你好像中了毒?是哥软禁你?看不出来啊,云枕浓,外表斯斯文文,会干出这种勾当。”
楚翘冷冷白她一眼。
紫衣少女对翘左右瞧了瞧,嘴角噙出一个意味的弧度,跑了出去,回来之时手中拿了一条帕子,帕子醮了点儿东西,照着楚翘的脸上胡乱一通揉搓,又将楚翘束发的冠和发带扯下来,露出整张真容。
“咦……”紫衣少女鄙弃,“哥是什么眼光,长得一点都不好看嘛。”嘴上如此说,一双丹凤目却盯着楚翘的脸多望了两眼,露出不甘嫉妒的神色。
“潇儿,怎么随意乱闯他人卧室。”房外浅浅的一声,云枕浓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两位高手随从。
“小姐。”两位高手对紫衣少女行了个礼。
“哥!”紫衣少女满不在乎,“你在楼里藏女人,我要告诉奶奶去!奶奶知道你胡来,一定罚你!”
云枕浓没有理会紫衣少女,却是站在那,对楚翘悦耳说道:“翘儿姑娘,抱歉,这是云某的妹妹,云潇潇。是我没留心,倒让潇儿冒犯了你。你身上的毒,应该快散尽了。”
“哥、你无视我!”云潇潇恼怒地瞪着云枕浓。
“潇儿,你嗓门如此大,想让人无视都很难。你尽管去告诉奶奶,看看奶奶信是不信?奶奶倒是很有可能,因为你在街外与人打架,弄砸了人家比武擂台而罚你禁足一月。”云枕浓温柔的说出这番话。
云潇潇却顿时气焰矮了一截,心虚地说:“你,你知道了?”
“你惹的祸还少?哪回不是哥哥替你善后瞒着奶奶。”
云潇潇的脸上,立即浮现出谄媚的笑容,拉着云枕浓手臂,撒娇:“哥,呵呵,人家跟你闹着玩呢。”
“你是在玩,从小到大,你唯一的事情就是玩。”
“哥,潇儿错了。哥你最好的,哥,你再给我一点**散吧,你给了我,我就不告诉奶奶,你爱藏多少女人就多少,藏个男人也行,潇儿一定替哥你保守秘密!”
原来这才是云潇潇打的鬼主意,想讹诈她哥哥。
“没有。”云枕浓知道云潇潇拿来是为整人,“你去问奶奶要。”
“哥!”云潇潇扬声,“你就疼疼潇儿,再给我两嘛!”
两位高手见惯了这种场面,两人默不作声,将视线调开,不约而同看着床上的楚翘。
楚翘只能祈求,这两个人是老花近视眼。但这两人显然不是一般人,立即便看出了端倪,云枕浓大概也看出异样,遂微微淡了语气,对云潇潇说,“潇儿,刁蛮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出去。”
见她哥哥是真恼了,云潇潇又怕又气,眼眶登时红了红,“你、你为了一个女人呵斥我!云枕浓,你讨厌!”
云潇潇气愤不已,一甩头跑了出去。
云枕浓看着他的随从:“怎么了?”
两位高手想了想,仍是说了出来:“公子,就是她。”
楚翘的手指动了动,咽喉里也能发出一点声音:“云……公……子……”
“确定?”云枕浓问。
“属下确定,公子,虽容貌难以辨别,但两人眉尾花形胎记,一模一样。”两位高手盯了楚翘一眼。
心里头默默地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女子竟自动送上门来。
一人心里又想:还我玉牌!
一人心里则想:那是耻辱的一晚!
云枕浓的脸上,依旧是云卷意浓的表情,淡淡说:“你们下去吧。”
“公子?”
见云枕浓微点螓首,两位高手犹豫着说:“此女十分狡猾,公子当心。”说完便告退下去。
云枕浓走到床前坐下,温润清笑:“原来方才,你是在躲避他们。”他指的是翘刚才错喝毒酒的事情。“这世上有些缘分很奇妙,其实,云某一直想看看,能让他们两个吃亏的女子,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见他说得如此温和,又见云枕浓笑容清雅如明月,楚翘忽然觉得自己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罪恶感。
“千年冰蟾……”
“放心,已在外面,你可以拿走。”
楚翘放心了。
云枕浓微笑:“你可以说话了。”
楚翘挣扎着慢慢起身,虽然可以动弹,但全身还是有些麻软。
“多谢云公子,那晚之事,实属无心凑巧。翘不是个多舌之人,公子大可以放心!”言下之意,是她不会将他派人潜进皇宫之事透露出去。
云枕浓只是尔雅浅笑,完全相信了她,又或者是他根本不在意。
楚翘慢慢的坐起身子,窗外吹进一缕簌簌的清风,将她一头黑发吹散,拂过她的面颊。
云枕浓脸上的笑意忽然间蹵在眼角,若有所思凝视着翘。
云潇潇将楚翘脸上修饰的东西,全都擦掉,眉尾用来遮掩胎记的黑疤也擦去,完全露出她白肌雪肤,和清媚绝伦的五官。
云枕浓若有所思的目光,楚翘未曾察觉。
很快,云枕浓敛藏起刚才的异样。
楚翘等自己的体力恢复到七八成,便决定离开尽早回天香楼,云枕浓给了她一些东西,楚翘重新为自己修饰好容貌,整理好衣冠束带,云枕浓守诺的将千年冰蟾交到她手中。
“这枚玉牌,因是贵府之物,如今原物奉还。”这是那晚在冷宫,她搜刮来的。
云枕浓清润地微微一笑:“你我有缘。翘儿姑娘可以留着,拿着此枚玉牌,可进出我云家,更可以到云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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