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和她打起来,姬三娘也才能打个平手,若是这姑娘再使些毒啊针啊的,姬三娘没准讨不到便宜还得遭殃。
云潇潇手里握着残断的剑,哐当一下,剑从手里掉在地面。
“你……”
云潇潇似也没料到,楚翘武功,居然如此惊人。
她太生气了,以至于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剑,就气冲冲过来找楚翘质问,拐角见楚翘走过来,正好,云潇潇想也没想,就刺了过去。
“反了不成,在楼里持凶器伤人。”小春呵斥着云潇潇。
“给我住嘴!”云潇潇怒瞪小春,小春一愣,云潇潇噙着泪,忍着脖子上的疼,冷冷又瞪着楚翘,“你骗我!他们、根本早就知道我是云家孙小姐,你这可恶的女人,你存了心整我!”
云潇潇前几日打璟幽房中丢了花后跑出来,撞见阿栀,进了阿栀的房间,和阿栀谈了几句。因阿栀给她的感觉和璟幽有几分相似,又因阿栀沉鱼落雁之貌和冰清气质让云潇潇很是喜欢,得知阿栀要被公然拍卖雏子之夜的消息,云潇潇很是生气,寻了机会想见阿栀,不料被婢女阻拦。
云潇潇没忍住小姐脾气,险和婢女打起来,却偶然听得有婢女低声说,“别伤了她,她是云家孙小姐。”
惊讶的云潇潇不禁疑惑起来,想了想,方觉得自己被人耍了。怪不得在这的日子,不论她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出楚翘和璟幽究竟是谁,这花楼里的人,对她的态度也是奇怪的很,看似鄙夷她,拿她当奴才,可当她犯了事,却并没人真正狠狠的惩罚她。
楚翘大约早料到有一日云潇潇会察觉,若不是因为璟幽分了云潇潇的心,云潇潇怕会更早发现异样,楚翘也不慌,坦然说:“潇儿小姐跟踪我来到这,难道不是你自己,自讨苦吃?”
“你还敢言辞狡辩,亏得我跟了来,看清了你的面目,简直恶毒,我哥怎会看中你这样的女人,你敢这么对我,别说从我云家讨得一点好处,我哥,不会饶你。”云潇潇气恼万分,一对俏眸噙着愤怒的泪水。
“你哥早知道,并不见他对我怎么。”楚翘凉薄的看着云潇潇气急委屈的模样,心里一叹。
“你胡说!”云潇潇的语气,忽然带着几分心虚。
“是不是胡说,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你哪次在外逗留,不是你哥哥暗中派了人跟随,若没人跟随,也必定确保你每天都能平安归家。如今你大半月的日子没回家,你哥却杳无音讯,从未派人来找,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
“可这里是……”
“即便这里是花街,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可你哥是云家少公子,他若要寻你,还怕寻不着这?你哥不仅知道你在天香楼,也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他默许了。”
“你撒谎,哥不会不顾我,就算生我气,他也不会不顾我安危!”云潇潇气吼着,但底气薄弱,的确,长这么大,哥哥和奶奶从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和伤害,她消失这么多天,没道理云家人找不到她。
“你哥不会,那你奶奶呢?你奶奶也未曾派人来找你,在云家,还有谁能劝住你奶奶,让她忍着不来管你?”楚翘一针见血地刺在云潇潇心口上。
云潇潇惨白了脸色:“他们……他们……”云潇潇握了握拳头,愤愤瞪着楚翘,“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到底对我哥使了什么*汤,你不说,我、我杀了你!”
“你可以试试。”楚翘幽凉的语气,坦然的态度,让云潇潇怒火中烧,又毫无信心。
刚才那一招,她就见识到了楚翘的厉害。
“你走吧,若想知道答案,回去见了你哥,他或许会让你明白。”楚翘漠然清冷地道。
“我会记着你!”云潇潇捧面,扭头往天香楼外袍去。
小春默默看了眼楚翘:“可要让人跟着?”
“不必了,天香楼外,自然有云家护卫在守着呢。”楚翘越过地上残剑,往姬三娘房间走去。
小春默默跟着。
云潇潇一口气跑出天香楼,心是从未有过的茫然伤心,她哪里受过半点委屈,承受过一丝风雨,不过是朵儿温室中被人呵护着长大的娇花,开得刁蛮明媚又单纯。
在天香楼的这些日子,她渐渐学会了打理自己的一切,懂得了什么叫苦涩艰辛,每日睡柴房,啃馒头,还得被人呼喝来去,从最开始的什么也干不好,气得咬牙,到后来慢慢的习惯,她凭的是一颗早日能顺利回家,投入哥哥和奶奶温暖怀抱的心。她还想着若能回家,一定不再跟哥置气。
可这一刻,她发现,一切都变了。
他们不爱她了么?
“是潇小姐。”
“跟上。”
当云潇潇跑出天香楼,暗处,如楚翘所想般有云家的两名护卫试图跟上来。
然而两人毫不设防,反被人以暗器刺昏,倒在了地上。
另有几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从角落里走出来,扫了眼昏迷在地上的云家护卫,为首一人诡谲的嗓音从斗篷下传来:“去,跟上那女的,绑了。”
……
楚翘进到姬三娘的房中,倒有些愣了愣,十几个穿同样款式银红色水袄褶裙的绣女,梳着双缳髻,容色秀秀气气,两排站在房中,各端着一只墨红漆富贵鸟兽图纹的托盘。
桌子前除了坐着姬三娘,另还坐着一位七老八十的老妪。那老妪虽老,却通身的精气神,面色润泽,穿一袭红绫青缎竖领长襦衫,搭着一件松花撒花绫对襟褙子,头戴一条绿松石抹额,高髻上插着一根金凤,身上指环,手镯,珠串,耳坠等物件一应俱全,但样式各自呼应,既华美又不花俏,既新颖又稳重。
老妪一身气派,仪态端庄,一见既是大家大户,或宫廷里出来的人。
想必,这就是那位老绣娘。
后来楚翘才知道,这老绣娘官龄满期,因在司衣局掌权时十分尽忠,出宫时皇家赐了她不少东西,还有一块匾额。这老绣娘出宫后,传授手艺给后辈,后辈开了绣坊,便是帝京最出名的‘红绣坊’。
能请得动这位红绣坊的老绣娘出山裁衣,楚翘不禁叹惋,那大妖孽究竟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老绣娘,就是她了,您只照着她的身段来裁便是了。”姬三娘斜眼飞了楚翘一眼。
老绣娘看了看楚翘:“上前来,老身眼儿不好使。”
楚翘走了过来,老绣娘近身打量了一会,端庄地将手中茶杯搁下,说:“先焚香沐浴,再试衣。”
“老绣娘,翘儿昨晚刚洗的澡。”不就是试穿个衣,麻烦。
老绣娘一脸的不悦:“这是我红绣坊的规矩,穿新衣,必熏香沐浴后方才能上身!”
宫里出来的人,到底臭规矩多。不过楚翘却有点能理解,对于这种执着于一样东西的人,她们对自己热衷的东西既热爱,又是敬奉的。
姬三娘摇着团扇笑了笑:“老绣娘的红绣坊,可非同寻常,每一件衣裳,都乃红绣坊精心裁制,如今就连皇室想得一件,也未必能得,你这懒骨的丫头,快去吧!就在那屏风后,已备了热水熏了香。”
既如此清高,又何故要为一个沦落青楼的敌国公主裁衣?
楚翘褪衣进桶沐浴一番,由着婢女伺候她擦干了头发,抹上了香膏,方才走出来。
她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一头黑发披于肩头,面容干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出水娇芙蓉的清丽。
老绣娘的眼中,似乎也浮现一丝惊叹,“给她穿上。”
一声吩咐,十几名绣女上前,熟稔的将富贵红漆盘内的物什一件一件,一样一样,逐一的穿戴在她身上,隆重到让楚翘错觉得自己是要和亲出嫁的公主。
她站在那,活脱脱一付衣架,只觉身上沉甸甸得几乎要将她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想象着阿栀那般清瘦的身子,穿戴着这些东西,别说跳舞弹琴,光是顶一个晚上都要累得够呛。
“这套不好,换。”老绣娘不疾不徐地道。
原来她们不止备了一套?短短三天赶出几套精致绝美的衣裳,红绣坊名不虚传。
绣女们手脚轻柔而麻利,迅速又换了一套。
“再换。”
绣女们迅速再换下一套。
及至她们换下第五套衣裳,楚翘的脸冷沉黑耷下来,“姬三娘,不就是把一个亡国的公主赶着往火坑里推,又何必花这样大心思来给公主装点打扮,打扮得再如何惊艳,终究还不是得在床上以色侍男人,你们也该适可而止吧?”
似阿栀公主那样的人,打扮得越是华丽惊艳,想那阿栀公主越会觉得尊严受辱,这姬三娘竟还搞这么大精力,请了红绣坊的老绣娘来,楚翘倒是有一丝庆幸,今儿试衣的人是她,而不是阿栀。
“着你帮衬这点子事,也这样大火气,近日为救你那朋友,老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个没良心的。”姬三娘啜着茶,满口不啻地道。
“好了,就这身。”老绣娘终于开了口,拄着一根红木雕花的拐杖,但精神饱满的目光,上上下下将楚翘审视了一番,微微颌首。
众绣女纷纷退后三步。
楚翘只见一旁的姬三娘和天香楼婢女们,各个眼底皆露出一抹愕然之色。
她不由低头看去,大约瞧见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样式,这一身华丽、精美、潋艳到极致的长裙着实也让楚翘惊叹了一下,更重要的是,这一身虽看似重重叠叠,一件件,一层层,但其实并不沉重,甚至十分轻柔。
可惜没有镜面,她无法具体仔细的看一看穿在身上究竟是何种模样。
不过,这一套衣裙似乎才只是裁制了一半,并没有完工,老绣娘起身以金尺量罢她的尺寸,便立即让绣女将她身上衣袍悉数宽下来,原又叠好放于盘中。
“三日后,衣裳必定完工遣绣女亲自送来,老身先辞了。”老绣娘敛襟合礼,端的是仪容高雅,便领着红绣坊一群绣女离了天香楼。
楚翘看着离去的老绣娘,心头隐隐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却一时想不出来。
午膳时,姬三娘果真弄了满桌的酒菜,三人吃得酣畅,待到傍晚时分,楚翘与璟幽相约逛帝京夜市,璟幽在马车里等候着,楚翘珊珊来迟,打起马车帘,上了天香楼的马车,坐在马车上的璟幽漆黑的眼神蓦然一僵。
只见楚翘换上了一身女儿装,上着淡月色绣枝蔓镶白貂毛的袄裳,下穿散花水雾梅枝百褶裙,绾着流云髻,以一根雪白的丝绸绑系,只两边各簪了一朵琉璃珠花,裙下精致的绣花鞋若隐若现,面上戴上了一条浅雪色面纱,面纱的边缘缀着如豆般细小的碎铃,遮掩五官的地方,则浅浅绣了一片彩蝶。
她身段柔软妙曼,清流婉转,面纱外一双眸子,更是让人觉得潋媚入骨,幽幽顾盼。
“坐稳了。”璟幽在深深的一望中,融化了许多难以察觉的情愫在他寒彻的眸子里,执了楚翘的手让她坐稳,低声对车夫道,“去南街。”
马车刚缓缓奔驰起来,街道这头,便有另外一辆奢华豪车停在刚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