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伞下,楚绯夜狭长斜飞的艳眸睨了一眼李苏方才握着楚翘肩膀的手,不动声色又收回,将伞面倾斜,眸中幽光,对上李苏。
李苏顿觉那丝冷意漫过了他的全身,眼底却暗暗的有抹不甘和不屑,这个楚家的孽子,不男不女,不人不妖,杀人如麻,淫秽不堪,简直是李苏这种自命不凡的皇家子弟最为唾弃的一类。
“怎么,昭贤世子见了本千岁,可是被本千岁迷得话都不会说了么?”楚绯夜妖媚一笑,煞是靡丽万千,似姹紫嫣红于无边夜色中开遍。
李苏心头虽一番恶心,却也在刹那间不免被楚绯夜精致美艳的容貌给慑住了魂,又恼怒于楚绯夜极其狂妄的态度,在他堂堂世子面前,竟直接自称千岁,完全不把人放于眼中,仿佛天下人皆是他脚下一只丑陋的蛆蚁。
“千岁爷如何有闲心来这南街,李苏参见千岁。”尽管如此,李苏还是不得不忍耐,他太清楚这妖人的手段,更清楚楚绯夜身边那一干神出鬼没,武功高强,杀伐冷血的随从。
李苏望了望楚绯夜身后,暗影中,显然还有不少的人站在那。
“只许昭贤世子来,莫非本王来不得?”楚绯夜看着李苏,轻轻的一笑。
李苏瞥了眼他身旁早已被唬得腿软的两名随从,低头敷衍笑着说:“怎么会,千岁您要去哪,天下谁人敢阻拦,整个扶摇大陆的山川,任千岁您踏上足迹,也不会有人敢说个不字。”
“整个天下?”楚绯夜幽幽地一笑,“世子殿下这意思,合着是说本王功高盖主,连天下诸王都要怕了本王么?别说是天下,就是这云溪,也有不少本王‘不敢’踏足之地,比如皇帝的寝卧,比如后宫三千妃嫔的厢闺,比如太后睡殿,这些本王可没胆子踏足……呵呵。”
李苏心中狠狠嗤笑了一声,不敢?他怎么从言下之意听出来,这妖人不止敢踏足还敢染指呢。
“李苏岂有此意,既然千岁来南街逛逛,趁此好时辰,倒不要错过了街头的好热闹才是……”李苏总觉得楚绯夜出现得太巧合,太诡异,并且从刚才到现在,李苏觉得楚绯夜的眸光似乎总会有意无意从他的右手上掠过,那种阴森寒冷的目光,让人如有刀割。
“那些个街头泼皮粗俗的玩物,也配让本千岁看?”楚绯夜嗤了一声,冷笑,“既然偶遇昭贤世子,本王倒是忽然间想起来,世子殿下大婚之日,本王那侄女瑶宁让本王看在两家的面子上,多栽培栽培你,眼下军中有个职位,本王瞧着昭贤世子或能担此任,不过,本王得先考考世子殿下。”
李苏先是充满疑惑,后又涌上一股不安,这妖人真有如此好心会肯栽培他?
“白霜,拿剑给世子。”楚绯夜往后踱了两步,黑暗中,飞出两人,白霜白风掷出一柄剑,扔在了李苏的脚底下。
“世子爷……”两名随从深深觉得不安,李苏看着脚底下的剑,“千岁,这是……?”
“世子殿下若能接得下本王身边这名护卫军统领白风护卫三招,本王便封昭贤世子一个军衔,直接统率六万兵马,如何?”楚绯夜的嘴角,勾起一丝诡谲的笑容。
李苏怔怔望着楚绯夜,红衣红伞,红唇如血,那一抹笑妖邪入骨。
李苏着实气恼不已,三招、三招!竟然如此狂妄!李苏觉得这是种赤倮倮的侮辱,可六万兵马统率权实在诱惑太大,让李苏也不得不动心。心想,或许这妖人是念在楚瑶宁是他侄女份上,才有意这么做。
“好,既然得千岁抬爱,晚辈李苏又怎能不识抬举。”李苏终究是捡起了地上的剑。
“世子爷……啊!”身边随从刚开口想提醒什么,楚绯夜红袍宽袖中飞出一条红绫,击得其中一名随从脑袋瞬间爆开,血浆四溅,而那红绫却在眨眼之间收回,不曾染上一丝鲜血。
剩下的那名随从,直接昏死过去。
楚绯夜立于红伞下,夜光妖灼,唇角一丝嗜血的微笑慑人心魄。
“世子殿下,还等什么?”楚绯夜幽幽眸光睨着李苏,“也让本王好生瞧瞧,你们昭贤王府的本事。”
李苏握剑的手不由战了战,望了一眼脑袋迸裂的随从,一具无头尸体血淋淋躺在他的脚边,李苏握紧剑柄,咬牙挤出一丝的笑意,眼底霎时间迸出冷光,“逞让!”
白风嘴角抿着冷笑,全不将李苏放在眼里,白风身形一闪,立在那巷口,白霜则闪至一旁。李苏握剑,提招式奋尽全力杀过来,白风纹丝不动,李苏的剑迸出灼灼的剑光,自上而下,披斩而来,却根本连白风一丝毫毛都没碰到,反倒被一股强劲的内功震得整个人往后飞掠三丈,嘭然一声,脸面身体朝下摔趴在地上,只摔得骨头咔咔作响。
啧,若是寻常人听见这等声音,恐怕吓都吓死。
李苏直摔得趴在那青石砖的地面上好一阵子,若非这四周皆是瓦墙的死角,街上路人经过也难察觉,否则李苏这副狼狈的模样,恐就成了他人眼里的‘狗吃屎’。
“本王常说,你们这一辈子弟,越来越不像个样子,成日只知花天酒地,欺男霸女,‘调戏闺秀’,不加强自身修炼,仗着这点本事却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纵使本王有心栽培你们,你们也着实让本王好生失望……”楚绯夜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苏,慢慢地说着他的大道理,仿佛他是天生的造物者,是悲悯众生的大好人,言辞之间还破带了一丝寂寥失意的意味,直戳得李苏口吐鲜血。
李苏奋而撑起身子,提了剑,满眼腥红,“还有两招!”
“嗯,昭贤世子这份精神可嘉,不过世子还是量力而为的好,本王的白风护卫,向来是下手不留半分情面,哪怕您是世子殿下。”
“不必!”李苏被刺激得一跳,提了剑挑着花招便向白风刺来,白风双手背后,始终没出一招半式,不过是当那剑刺来之时,他侧身避开,当剑又刺来时,他后掠两步,当剑再刺来时,白风伸出两指,稳稳捏住了李苏的剑刃,只听叮地一声,灌注了内力的一个弹指,便顺着剑柄袭向李苏,将李苏整个人再次弹飞,又是轰然倒地,摔得狂吐鲜血。
楚绯夜兴致盎然地观赏着这一出好戏,静静的好一会,李苏才缓过气来,或许是身有一份皇家的傲气,李苏被打得浑身几乎骨头散架,还是咬着牙撑着剑,站了起来。
“还……还……有……一招……”李苏连剑都几乎快要拿不稳,剑柄在他手中颤抖着,缓缓地指向白风,楚绯夜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丝阴笑,“罢了,世子殿下勇气可嘉,还是放了这剑,回去再修持己身,等几时挨得过白风护卫三招,再来跟本王讨要权力。”
他纤纤如骨的玉指一掸,也不知掸出一颗什么玩意,恰恰掸在李苏右手虎口上,李苏只觉一丝剧痛钻心而来,剑坠于地,他惨叫一声滚于地上,握着右手,额上冷汗涔涔,竟只觉的右手几乎快要碎裂,疼得李苏昏死过去。
楚绯夜走过来,眸光睥睨,看死人般看了看李苏,一脚毫不客气踢翻李苏,五指成爪,抓起地上的一颗珍珠,那珍珠豆丸大小,珠圆玉润,乃是颗极品南海珠,方才他便是用此珠掸掉了李苏手中的剑。
“爷,世子他……”
楚绯夜哼了哼,“扔回去。”
随随便便的一声,那暗处里冒出来两名扈从,提着昏死的李苏,飞纵而去,像扔破布一般扔进了昭贤王府的马车里,再又将那名昏死的随从也扔到一块去。
“爷,他……”
白霜的目光又指着靠在墙角下,始终目瞪口呆,魂不附体的那名小男孩。
“叫何名字?”楚绯夜居高临下,手撑红伞,那一张惊艳绝世的媚容,今生此世,即便化骨成灰也无法让这男孩从心底抹去,彼时男孩只颤抖着身体,在那幽幽媚眸中惊醒回过神来,嗫嚅地回答:“星……星魂……”
楚绯夜对男孩盈盈一笑,潋滟风华,“嗯,可愿跟爷?”
星魂怔愣了好一会,不假思索,四肢伏拜于地:“求……求收留星魂!”
楚绯夜拂袖:“星魂,记着,从这一刻起,你只能拜天拜地,不必拜这世间任何一人,包括,我。”
星魂怔怔望着楚绯夜,渐渐灼热了眼眶,一抹眼泪:“是!”
“嗯,等等……”楚绯夜忽又浅浅一笑,脑海中掠过楚翘的身影,“或许将来,你还会拜一个人。”
“嗯?”星魂睁着黑亮又固执的眸子。
楚绯夜却没回答星魂,只对白霜说,“拎他回府,收入你旗下护卫军。”
……
彼时璟幽去当铺,将那枚玉珏当了不少的银两,当璟幽走出当铺,却不料迎面被一个小贼给抢走了手中的钱袋,璟幽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了一眼小贼溜跑的方向,那小贼陡然一个趔趄摔倒,忽然间惊骇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身子底下,似有妖邪的藤蔓从地面上钻出来,张着狰狞的獠牙缠上了他的脖子,璟幽慢慢走过来,垂头看着小贼,“拿回来。”
“别,别……别杀我……”小贼看着璟幽,露出恐怖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
巫魔,巫魔!
其实这不过是毒蛊产生的幻觉。
璟幽蹲下去,捡起钱袋,不紧不慢贴身收好,漆黑无边的眸光微微一梭,对那小贼道:“你走吧。”
小贼吓得屁滚尿流,双膝发软,连滚带爬的想要逃命,璟幽看也不看,径自慢慢转了身,忽然间却听见身后喀嚓一声脖子拧断的声响,璟幽的心陡然一沉,回眸一看,一名暗鹰使者出现在他面前,并将那小贼杀死。
“欺殿下者,皆得死。”暗鹰侍者道,“殿下,该走了。”
璟幽漆黑的眸光,只扫了扫小贼的尸体,便又收回来,“给我一炷香,我去见个人。”
那名暗鹰使者亦不再说什么,黑色的斗篷展开,竟化做一只通体乌黑的鹰形飞入暗夜之中。
南疆巫术,诡谲万千,似这种化形之术极少有人能亲眼见证,能学成者更是少之又少。
璟幽默然不语,回到酒家。
“当了多少银子,我可是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别一会没钱付账,就拿你押在这。”楚翘自甩了李苏后,也回到了酒家,扫兴中打开酒坛子先喝了半碗,谁知这杜若酒竟是越喝越香,越喝越顺畅,仿佛带着一种可以驱散人心头愁闷火气的魔法,让人不知不觉舒展眉梢,原来,这就是这间酒家的魅力所在,怪不得这儿的顾客自有一种纯朴安逸的快乐感。
璟幽心知瞒不过楚翘这等精明的人,也没尴尬,只笑了笑,将钱袋搁于桌面:“即使喝下整间酒家的藏酒,也足够了。”
楚翘替二人各倒满两碗杜若酒,璟幽一边优雅的喝酒,一边安静的看着翘。
她摘下了一边面纱,面纱垂在耳边,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一张尖俏的小脸染上一层熏得像化不开的霞蔚,雪肤凝肌,潋滟如有桃粉绽开,一双妙眸娇嗔软侬,媚色千千,吸引得璟幽心跳急促。
“璟……?”
楚翘看着璟幽,媚色迷蒙。
璟幽意随心动,袖间轻轻拂动,悄然之间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楚翘的酒碗中。
“喝酒。”璟幽举着酒碗,对楚翘淡淡的笑。
楚翘只觉得此刻的璟幽有种让人心碎的悲戚感。
两口酒下腹,璟幽的眸光渐渐的暗沉下去,漆黑无边,似夜色明珠,温柔的光芒笼在楚翘的肩头,他走过来,楚翘的眼神呈现出一种呆滞诡异的状态,璟幽的耳根略红了红,将她脸上的面纱原又戴好。
一个吻,隔着面纱,轻轻落在翘的红唇上……
“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此生,我已不能不爱你……翘儿。”
璟幽将楚翘紧紧的搂入怀中,回忆着最初的回忆,也许那时候开始,就注定了他和她今生的相遇。
十年前,小鸾初到贱民村,才仅仅是个七岁的女孩,小鸾并不特别,甚至还有些木讷愚笨。那年他也才十三岁。小鸾的身边有丫鬟、奶娘和仆人,所幸这几人都曾沐小鸾生母恩情,对小鸾忠心照顾,然而贱民村到处充满危险,似他们那种人,几乎没有自保的能力,且新来的人,总会是旧人虎视眈眈的对象。
不到三个月,一名丫鬟入山采菇的时候被村中流放的罪犯凌辱致死,仆人为抢夺食物而被砍断一条手臂。村中有一伙燕回人,专干拐卖人口的龌龊事而被官府流放到此,这些人本性难改,见小鸾生得婉约可爱,欲将小鸾抓来,卖给贱民村头霸,那头霸是贱民村土生土长的地主,收拢不少罪犯充当属下,在贱民村横行霸道。
那日,小鸾的仆从被那伙人乱刀砍死,并将仆人的肉煮了吃掉,丫鬟彩安和奶娘护小鸾拼命奔逃,试图逃出贱民村,然而贱民村建在穷山恶水之地,山林毒瘴数不胜数,根本没人能够从官家眼皮下逃走。
巧的是,他进山蹲守了半月为捕熊皮,那日终让他等到熊,却反被熊重伤并遭毒蛇咬中,他奄奄一息倒在小屋中。奶娘只当他住的小屋无人,带着小鸾逃进他家门想偷拿一些食物,他们无一例外都被他脸上狰狞的伤疤,和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吓到。
奶娘惶恐中也顾不得拿吃食,转身便要带着小鸾逃走,小鸾心地善良,恳求奶娘暂时留下来为他处理伤口,奶娘担忧恶霸的人追来,又禁不住小鸾恳求,遂答应小鸾,因为她们他才捡回一命。
三日后,他伤势颇见好转,带着小鸾主仆几人逃进深林暂避,一个月后,他领着小鸾去见恶霸,以将小鸾卖给恶霸为由,顺利见到恶霸本人,一刀斩下恶霸头颅,贱民村,再无人敢轻易招惹他。为还救命之恩,他允诺奶娘,护小鸾一生。
对小鸾十年的守护,才换来他和翘儿的相遇。
璟幽觉得,这就是天意。
“翘儿……翘儿,翘儿……”璟幽紧紧拥抱着楚翘,仿佛要将她身上的体温牢牢的刻进他的骨血里,仿佛要深深的将她发上的气息记在他的心底里,仿佛想拥着她一生一世再也不放开。仿佛这一松手,她便要长上一双翅膀飞入别人的怀中,永生与他无缘无分。
缠绵痴缠的吻,隔着薄薄的一层白纱,璟幽在楚翘的红唇上流连忘返。
最后将她放开,璟幽一个飞纵,隐入夜色之中。
那角落里,一双邪魅阴眸,将刚才一幕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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