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神色平静,未曾多言,便是留下楚翘出了卧室,卧室外木小树在那候着,见了白风出来行了个揖:“风护卫。”白风点点头道:“让她守着爷,小树子,你自个歇着去吧。”
木小树诶了声目送白风离开,却站在门口并未听白风的话回房,踱来踱去,犹疑不决,他见过千岁爷发过一次病,别说让木小树有多难受担心。
“公公?”身后的奴才忍不住看看黑漆漆的天,都三更了。
“去去,都滚下去!”木小树不耐地赶走了所有奴才,自个在卧室外惆怅。
此刻楚翘正陪侍在床前,拿着白净的帕子,将之前侍女们伺候楚绯夜洗过的长发一点点擦得更干一些,除了发尾还有些灰白,几乎已经恢复了乌黑的色泽,但原本柔软顺滑的头发稍显凌乱,楚翘起身走到桌前,试图找把梳木。
眼见桌面没有,她打开抽屉,只瞧着第一只抽屉里摆放着各色涂染指甲的丹蔻,以及那些丝绒宝盒里装着一些个价值珍贵,雕工精致的宝石戒指和玉扳指等首饰。
打开旁边抽屉,里头摆放着几只同样手工精妙的梳子,裁制各有不同,有象牙制的、有檀木制的、有白银制的、还有玉制等等。
果然千岁爷臭美之心,尤比女子更甚。
楚翘挑了把月白色象牙梳,却瞥见抽屉里边搁着样色彩鲜艳的东西,随手拿了起来,瞧了瞧,乃是一张嵌了套,只绣了个开头的绣制品,料子用的乃是上等楼兰丝缎,彩线触之十分细腻,估摸也是极品蚕丝染就的丝线。
只见上面才刚绣了一丛火红的凤凰花,绣工连她这个外行看得也忍不住赞叹,一丝一线,俱是将那从凤凰花展现得淋漓尽致,绣风精致,用色绝妙,针脚毫无瑕疵,着实好看。
楚翘递至鼻端嗅了嗅,闻见一丝极淡的媚骨余香,想起在别馆里楚绯夜说的话。
莫非他真的会女红?
木小树到底担忧,遂进到卧室,恰恰便就撞见楚翘打开抽屉,拿着那副千岁爷没绣完的绣品,木小树脸色大大地僵在那:“唷,姑奶奶,瞧别弄坏了它!”急急忙忙上来抢夺。
“公公,急什么,哪里就弄坏了。”楚翘见木小树一副受惊的样子,既知道这玩意儿多半是咱们的千岁爷的,楚翘手指轻轻触着那丛凤凰花,“翘很好奇,怎么在九叔叔的睡房里会藏着样这东西,便是府中绣娘所绣,亦不该将未完品放在这吧?”
木小树心下着急,千岁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若是让别个晓得了这东西乃千岁亲自所绣,他就要脑袋搬家,尤其是不能让这位姑奶奶知道。
这可巧,偏就被这丫头发现了。
木小树心想,那不成啊,不能让千岁爷的形象毁于一旦。
“姑娘说得是,这原不是绣娘所绣,乃是奴才自个绣着玩呢……”木小树情急下寻了个借口,还刻意挽了个兰花指,以示自己是如何的心灵手巧。
楚翘嗤笑:“公公脸倒是白净,可这手皮如此粗糙,不像是能绣出这般精致的东西。”
“唷,姑娘这可就瞧不起人了,你怎就知道杂家没这本事呢。光凭手能瞧出什么门道。”木小树先是被翘的一句手皮粗糙给呛得火气直冒,索性硬仗起来,挺起了腰板吹嘘。
“是么,今晚翘瞧公公也是不打算歇息了,不如在这把它绣完了,将这绣着玩儿的东西赠给翘如何?翘好歹是九叔叔侄女,跟公公讨个赏,公公得赏脸吧?”
木小树见楚翘眼里闪烁着精明狡诈的光芒,就知这丫头没那么好唬弄,可他连针都不会拿好么,只得把下巴抬起,阴阳怪气地哼哼两声:“这深更半夜的,杂家眼神不好使,哪里能弄这个,若姑奶奶当真喜欢,杂家改日绣完了它,妳便拿去就是。”
眼下先诓着这丫头,木小树心想,改日她真要起来,只说被狗叼了便是。
“那就不为难公公了。”楚翘淡淡然笑着把那绣品原又放回抽屉,多少已经断定这东西乃是千岁爷亲自所绣,不然木小树也不会这般着急。
这么想来,难道他幼年真的当做女儿来养过?也只有女子年幼起,才会学女红。
一时,楚翘想象着烛光涟涟,海棠芬芳,花窗下,楚绯夜衣着妖艳姿态懒懒地倚在榻上,手里拿着绣屏,针线在他指间细细密密、起起落落的画面……简直有种诡异妖邪又贤良温婉的美丽。
谁说当今千岁爷只擅长杀人放火奸yin掳掠?分明是秀外慧中满腹才艺,可弹琴,可绣花,琴技无双,绣工绝伦。没准这位爷还藏着什么特殊的专长。
见楚翘似乎放下了疑心,木小树深深松了口气,忙把抽屉关好。
楚翘拿了象牙角梳回到床前,替楚绯夜梳理青丝,木小树见状瞪大眼珠,箭步又上前抢着道:“这事儿让奴才来干吧!往常里都是奴才亲手伺候爷,姑奶奶当心可千万别扯断了爷的一根头发!”
楚翘挥手而出,将木小树一记掌风挥退了三步:“公公实在很聒噪,就好好歇着吧。”
木小树且未及稳住身子,只觉眼前一阵迷晕,咕咚倒地,睡死过去。
灯火下,垂幔上剪影重重。
楚翘为楚绯夜将满头青丝打理得垂直顺滑。
夜更露深,黎明浅浮。
天还没亮堂,白风便已领着婢女进来,准备了干净的衣裳首饰,沐浴更衣一番既进宫去。
“公公昨晚太聒噪,我给他下了点子迷药,让他安心睡上一觉,没什么事。”见白风和四名婢女纷纷看着趴在地毯上呼呼大睡的木小树,都不约而同露出困惑表情,楚翘如是解释道。
楚翘则打量着四名婢女,似乎觉得似曾相识。
“奴婢司敏、司冰、司玥、司容给小姐请安。”原来是她们。那晚蒙着面呢。
四名婢女伺候着楚翘梳洗打扮,送上马车。润泽的石板路反射出一夜寒霜落下来的青幽水光,冬日微疾的风拂面,略带了几分凉爽。
马车前进的辚辚声渐渐远去,帝京大街上一日的喧哗又开始。
楚翘离开千岁府之后,未几,楚绯夜便醒了过来。
同时醒过来的还有饱睡了一觉的木小树,揉揉眼,睁着朦朦胧胧的眼打了个呵欠:“狗东西,几时了?天亮了没,还不滚过来伺候杂家洗漱,耽误了爷的晨起,仔细杂家揭了你们的皮……”
楚绯夜半撑在榻上,睨着不知死活的木小树,“狗东西让谁滚过来伺候呢?”
木小树直觉脖子上凉飕飕地,打了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哎哟!”木小树吓得肝胆俱颤,翻滚着趴在地上,“奴才嘴贱!奴才失言!奴才绝对不是有意!奴才叫狗东西绝不是指爷!奴才,奴才——爷……奴才哪有那个肥胆儿呀!”
木小树哭丧着脸,那位姑奶奶哟,他简直要给她烧高香了,自打遇见翘,他小树子公公这脖子就时常提拎在刀口上没个安生。
“谅你也没那狗胆。”千岁爷冷嗤道。
木小树抹掉冷汗,笑容可掬:“爷,您可醒了!您今儿气色瞧着不错!”
司敏、司冰听见楚绯夜苏醒的动静,走进来。
楚绯夜问:“丫头呢?”
“回千岁,小姐一早进宫了。”
楚绯夜魅眸暗了暗,沉吟着没说什么,恹恹抬手,司敏司冰默默退下去。
木小树刚想说伺候楚绯夜洗漱,白霜白风,并紫河紫溟四人突然间出现在房中,木小树乖觉的退至一旁。
楚绯夜靠于榻上,手指穿插在发间,拨开面上长发,眸子里散去早晨睡意,换上阴叡严肃的精芒。
“四殿下送走了?”
白霜答道:“平安出了帝京城。”
“捉拿的人审问得如何?”
白风回答:“那些便衣高手早做了准备,身上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宁死也不开口。”
楚绯夜冷笑:“的确厉害。这么多年他们始终滴水不漏,让本王无从查起。这回引出他们,抓了他们的人,却还是撬不开这些人的嘴么。不过……”他忽然阴冷嗤了声,从贴身里掏出一片布料,“把这个拿去,查查,应该能查出线索。”
白风走过来,接下那块布料:“这是?”
“情花坞那晚擂台上三人围攻本王时,本王在那名陌生男子身上撕下的衣裳料子。”楚绯夜嘴角勾起一丝诡谲邪魅的笑意,“那人武功不输你四人,不会是一般人,那些个便衣高手都事先隐匿了身份,可此人却没有。这面料,这绣工,这花样,据本王所知,帝京里应该没多少人用得上。”
白风四人均露出崇拜的眼神,千岁爷不愧是千岁爷,心思之密,令人乍舌。
楚绯夜又看着紫河与紫溟。
“从诸葛青莲密道里得到的东西,查得如何了?”
紫溟冷酷的神色踟躇了半秒,楚绯夜捕捉到,阴寒媚眸一眯:“怎么,有异样?”
“呵……不是异样,而是有意外收获。”紫河倚在柜子上,手里拿着一片柳叶刀摩着指甲,斜嘴诡异一笑。
紫溟拿出一只玉制的玳瑁凤求凰锦盒,此玳瑁锦盒里的东西,正是楚绯夜要在密道下寻找的东西。紫溟把锦盒递给楚绯夜,又另外拿出一封信笺,说:“溟离开琅轩山之后,发现盒子里不止有那半张青莲大人收藏的记载着帝陵秘密的玉牒,隔层里还藏有这封信笺。”
楚绯夜展开那封信笺,白霜问紫溟:“溟,密信上写了什么?”
在那摩指甲玩儿的紫河诡异地笑道:“从密信上的字迹可以判断,诸葛青莲得到这封密信,也才五六日的功夫。至于这密信上说什么……呵呵,上面说,天降墨莲,摇后转世,得此女者,一统千秋。”
白风冷笑:“统御千秋,关女人屁事。”
紫河手里柳叶飞刀射向白风,白风避开,身后一只古董花瓶竟被射穿一个洞眼,而未碎裂!紫河纯净忽闪的眼瞳盈满了笑意:“风,这你就不懂了,女人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生物。哦,你大概没明白,所谓一统千秋,指的是此女子的处子血,得她处子血者,听说可以得到开启帝陵的钥匙。世人不都这么说么,打开帝陵之迷,可助其得天下。”
“紫河,何为墨莲,何为转世?”白霜注意到那句话中的关键部分。
“传闻说千年后,摇后转世,以墨莲为印,身上会带有九重莲花瓣的胎记,拥有这枚胎记的少女,才是打开帝陵的关键。”
紫河邪恶又纯净的眼瞳里,闪着蠢蠢欲动的精芒,三分崇拜的目光看向楚绯夜:“爷,按照扶摇大陆庚年来算,此女已经降世!”
白风抱胸,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怎么能够肯定,她一定是个少女,而不是个老妪,又或许是个刚出生的婴儿?要是个老太婆,那一定不是处子。要是个婴儿,难道你让爷上个孩子?万一已为人妇,抢来也无用。”
紫溟、紫河以及白霜,纷纷对白风投来一道鄙视的眼神。
白风抱胸,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楚绯夜挑眉看着白风:“原来风护卫有恋童的癖好么,本王今儿才知道。”
白风笑不出来了。
换紫溟紫河白霜三人讥笑。
楚绯夜将那封信笺于掌心里化为粉末,“这么看来,有必要到云家走一趟……”
白霜问:“和云家有关系?”
紫河邪笑道:“因为封密信上提到,云家早已经得知了这个秘密,并且云家人的手上,拥有一副千年前流传下来的摇后画像,若能得到此画像,既能循着容貌寻找此名转世的女子,比大海捞针要强。况且云家一定也早在暗中找寻这名女子。”
“还有,我已查证,诸葛青莲派司礼监莲卫去过云家,但没找到画像。”
白霜想了想,说:“云家太大,要找这么张画像不容易。王爷,让霜去试试。”
白风抱胸道:“咱们是不是应该将所有长了类似莲花胎记的少女绑了来?”
这时候,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木小树,汗颜地说了句:“风护卫尽出些馊主意,天下有胎记者何其多,照这么看,千岁爷的那位侄女小姑奶奶偏巧不也长了那么一朵花瓣胎记?”
几道目光冷飕飕盯过来。
白风抱胸笑了:“这么说起来,还真是……”
楚绯夜慢条斯理,不以为然地道:“得是九重莲瓣,丫头那颗胎记,充其量只能算朵野花。况且你们觉得那丫头像是英明的摇后转世?”
“是是,奴才瞧着她也不似个有皇后的福气像。”木小树立马附和。
“本王只说她不像摇后转世,何时说她没有帝后相了?”楚绯夜眸中蓦地射出惊寒之色。
木小树完全搞不懂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这这,这不像摇后,不就是没帝后像么?
爷这话怎么听都带着护短的意味,木小树立马闭嘴,再不敢多舌。
楚绯夜阴冷魅眸缓缓闭目起来:“白霜,白风,你二人去趟云家,布料的事亦不可耽搁。紫河,紫溟,盯着拜幽人和诸葛青莲。都下去吧!”
四位爷离开后,卧室里的气氛才骤然减压,木小树松了口气。
木小树笑呵呵地道:“爷,传早膳吧?”
楚绯夜掀开被子下了榻,走到海棠窗下歪在那贵妃长椅上,说:“把那绣品拿来。”
“爷,您身子还没好全,何苦费这精——”木小树剩下的半截话愣是被楚绯夜一记凉飕飕的眼神给盯回肚子里,木小树捧着那绣品送上来,并为楚绯夜挑好针,捻好线,楚绯夜拿着那绣品,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余下的苍白,“趁今儿得闲,把它绣完了赶得及送出去。”
木小树眼热:“爷,您绣这东西,做什么用,莫不是拿来送人?”
楚绯夜纤纤玉指间,针线若穿花般起起落落:“小树子,你说绣完了制成什么好?少女随身佩戴之物……不若就绣只荷包怎样?”
少女随身佩戴之物?敢情爷绣这东西真是要用来赠给美人定情的?
木小树狗腿子般笑道:“这块料子的花色,绣只荷包再是合适不过!”
楚绯夜也觉得甚好:“嗯,那就绣只荷包。”
木小树只瞧着那针线在千岁爷白玉般的手指间穿行着,又在那丝缎面子上一针一线累成精致绝伦的图案,不一会那丛凤凰花旁绣出一只耳朵,木小树困惑:“爷,您这是要绣什么?”
楚绯夜慢条斯理的说:“一只火红的小狐狸如何?”
木小树满额头黑线,从没见人把狐狸这玩意儿绣在随身佩戴之物上,那绣也只绣虎、豹、猴、鸡、兔、又比如那“蝶恋花”、“鱼戏莲”、“凤穿牡丹”、“麒麟送子”、“喜鹊登梅”、再不济也是在端午时绣上蝎子、蛇、蜈蚣、壁虎和蟾蜍这五毒虫类,寓意防止毒物猖獗,侵害人体。
谁把骚气的狐狸这玩意儿绣了带在身上呀?
“怎么,使不得?”楚绯夜语气阴凉。
木小树立即笑咧着嘴:“奴才瞧着行!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再说狐这生禽最是狡猾聪明之物,如何使不得?使得,使得的!”
楚绯夜眉眼间又舒坦了,绣那些蝶儿鱼儿的多俗气,绣上只小骚狐狸配那丫头再合适不过。
“爷,您把这荷包送给谁呢?”木小树眼巴巴的问。
“本王的乖侄女要当娘娘了,为叔的自是要备份薄礼恭贺她。”楚绯夜一边绣着一边懒洋洋地说。
“啥!?”木小树难以置信。爷居然亲自绣个荷包送那臭丫头!
“不好!呵呵……爷,奴才觉着这东西娘娘戴了有*份,咱要不重新绣一个?”娘嘞,那位姑奶奶已经偷看过这绣品,千岁爷若真绣了送给那丫头,她还不一眼看穿?堂堂权倾朝野的千岁爷,怎能被人发现躲在暖阁中绣这玩意儿!
“小树子,本王怎么觉得你今儿有点欠收拾呢?”楚绯夜阴寒邪魅的眸光睇过来。
“可是,这……”木小树支支吾吾了会,到底苦哈哈着脸:“您就当奴才刚刚放了个屁吧。”
于是这一日一宿,谁又会知道当今残暴嗜血的千岁爷,会撑着病后初愈的身子,歪在房间里,饭不吃,水不喝,竟然一针一线亲自为了个女子绣上一只美丽的荷包?
谁又会知道这只荷包,将来会为千岁惹来一个‘妻奴’的名声?
……
楚翘进宫那刻,正是退早朝之时,洪亮的锺声回荡在未央宫上空,惊起百鸟群飞。
赵十候在御书房外,当楚翘穿一袭锦绣罗裙出现在眼前,赵十愣愣看了半晌:“乔公子……啊不,红鸾小姐,请进吧,皇上正等着呢。”
楚翘进到御书房,只见李泫背着身,就站在御书房御案前。
“贱妾楚红鸾给皇上请安。”楚翘侬软莺语般的声音在大殿上悦耳的响起,李泫早已等候多时,听了这把嗓音,猛然转过身来,一见楚翘,李泫整个人都为之心旌神荡。
这两个晚上,李泫寝食难宁,事情来得太突然,李泫既震惊于楚翘的真实身份,又困惑于楚翘和楚绯夜的关系,最最让李泫吃惊的,无异于‘乔生’竟然是个女子!
这件事实,让李泫的惊喜,远远多过于心里的疑团和不快。
李泫站在殿上睨望楚翘,只见她身穿一袭花卉纹的绿罗裙衫,外罩一件粉色镶白狐狸毛边的小夹袄,裙摆上绣着如意云头、对舞的双鸳。
一把柔软的黑发,以一粉色丝带轻轻挽住,头鬓簪着长长的珠玉花簪。
身形苗条,肌肤胜雪,娇美无匹,一张樱粉般的小脸透着少女独有的清稚,绝色而不可逼视。
眼前少女的身上,那份独有的靡璃气质在在都吸引着李泫。
与后宫三千妃嫔,是如此与众不同。
李泫疾步走到她的跟前,看着她低垂的螓首,和略显温婉盈盈的请安姿态,不自觉便牵出笑容:“平身。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当真是乔生?”
楚翘敛去她身上那部分冷沉绝情的气息,换上清婉娇柔的一面,施施然谢恩起了身,缓缓抬起螓首,软语花侬的眸光凝望着李泫:“皇上,乔生有欺君之罪。”
李泫已被她的一双侬语花娇的妙目摄走了心神,再次肯定乔生是个女子,李泫只觉胸膛一片开阔。
这段日子压抑的那份难言的‘断袖之情’,如拨云见日般散去。
毕竟他是个皇帝,天下喜好男风者不在少数,可他不行,明知不行,又无法克制自己,所以李泫日日苦恼挣扎。现在乔生不仅变成个女子,还原本就是他李泫的人,李泫如何不喜。
不过,李泫心中始终还存了点怀疑,虽欣喜于表,但并未过分冲昏头脑。
李泫语气和缓的说:“你父亲楚国公已经把实情都告诉了朕,你九叔为了捉拿拜幽太子,逼使你为棋子,可是如此?”
“回皇上,的确如此。那日得皇上召寝不料发生不幸,九叔事先洞察,以女子易容替换,救我一命。九叔胁迫红鸾听从于他,红鸾无法抗命,后来得知是为了铲除拜幽余孽,红鸾心想多少也算件好事,就答应了九叔。”
“他并没有告诉你,他在怀疑你的朋友璟幽,是想利用你引璟幽现出真实身份?”
楚翘淡淡道:“红鸾并不知道,九叔将红鸾留在冷宫,说是会有人来带我走。”
“璟幽闻你出事,冒险进宫,原想将你带出宫,却不料你们撞上了周九怀。”李泫缓缓道,“朕想他后来只是让你顺其自然留在太医局,接近璟幽,让你迷惑璟幽?”
李泫显然已经相信了这个天大的谎言。
“那你和朕之间,与他有没有干系?”李泫问出这句话时,嗓音明显冷峻许多,还带着一丝细微的颤动。他殷切的看着楚翘,希望楚翘和千岁王并没有什么干系。
楚翘软侬的眸光,幽幽凝着李泫:“红鸾没想过会有机会接触到皇上。实不相瞒,红鸾进宫半年未曾见过皇上一面,也从没想过会与皇上有任何牵连。甚至想着若能出宫就是老天怜见。可是那日在月子房,红鸾见到了皇上……忽然心生遗憾。”
李泫听了她这话,见她靥间平添一抹娇羞,心为之一动,便是捉住了翘的肩膀:“鸾儿!”
“朕信你,你若与他有干系,自然不会处处帮着朕。虽说他是你九叔,到底你也是楚国公的女儿,你父亲和他为手足,也是截然不同的立场。虽然这次为捉拿拜幽余孽,你父亲不得已与千岁王为伍,朕不能怪他,更不能怪你,你什么也不知道。”
“红鸾的确不知道九叔怀疑的是璟幽,当红鸾知道后,甚至后悔过,璟幽与我相处十年,他帮过我许多。”
“不论如何,此回总算是找出了潜藏多年的拜幽太子,也抓出不少潜藏在我云溪的拜幽余孽!”李泫面露些许高兴,但眉眼微蹙地看着楚翘,道,“不过朕还是有些疑惑,你是如何习得了医和武功?”
楚翘对李泫卑谦的欠了个身:“皇上应该听说了,红鸾长在贱民村,在那种环境中长大,自然磨练出一些本事,否则红鸾不至于能活到今时今日。”
“朕想也是如此,只是你隐藏得太好,朕都没察觉出来。”李泫忽然间握紧翘的肩膀,眼底燃烧起一簇火焰,“那璟幽呢?你——可喜欢他?毕竟你们相处了十年……他对你可谓用情颇深。”否则千岁王也不会暗中观察她,利用她来逼景忧太子露真身。
“皇上,璟幽于红鸾而言,是亲人,似长兄。”说完她又是一个欠身,“皇上莫怪,虽然他是敌国太子,但十年相伴,让红鸾无法去恨他!”
“朕理解。”李泫将她扶起,一扫眉间所有阴霾,看着楚翘的眼神浓得像化不开的春水,“鸾儿……兜兜转转,没想到,朕与你是这般有缘!”
楚翘幽幽目光,清盈含笑:“天待我不薄。”
李泫将她紧抱怀中:“不——是天待朕不薄!”
楚翘靠在他怀里,睫毛下,闪过一丝凉薄漠然的光芒,和刚才面对李泫的娇羞截然不同。
面见过李泫,楚翘自此便真的成了国公府小姐‘楚红鸾’。
而她没死的消息,如疯长的野笋传遍整个后宫。
李泫以她此次擒拿叛逆有功为理由,不仅恢复她名分,更是加封她为‘宸妃’!
册封典礼就定在三日后!
且说这晚,太后亲自来到千岁王府,探看楚绯夜。
花厅上,太后见楚绯夜脸色还透着一点苍白,心微微刺了下:“你何苦非要跟哥哥做对。”
“你来本王府邸,就为了说这句话么?”楚绯夜枕在小凤木榻上,前前后后,几个婢女以及小树子伺候着他,捶腿拿肩,斟茶倒水,太后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不以为意。
“那楚红鸾是怎么回事?”太后来见他,除了看看他是否安好,还想着问问他近日发生的这件风波。
“那丫头是枚好用的棋子,怎么,本王利用自己的侄女,太后有意见?”楚绯夜幽幽的魅眸,半眯着,似笑非笑睨着太后。
太后戴着珐琅护甲的手指,捋了捋鬓角:“真的只是枚棋子?”
“太后以为是什么?那丫头是谁的女儿,诸葛静,你应该比本王更清楚。”楚绯夜也不避讳,直接当着奴才的面呼太后的名字。
太后面上一恼,艳丽的双目睁圆了,重重放下手中茶盏嗔道:“阿夜!”
楚绯夜只是顺手撷了一朵花,拿那花朵儿在侍女的胸口撩来撩去,全没理睬太后的怒意。
太后再如何看惯他邪肆的行为,此刻还是不禁面上微红,又冷地盯了眼那名侍女,压下胸臆之间的恼怒,说道:“这么说,你是真想拿她来整楚家,对付楚廷中?”
“让国公败在他自个的女儿手中,太后以为,这种玩法如何?”
“看来你真是恨极了楚家那些人。”
见楚绯夜眸光里,满满都是憎恨阴惊的杀气,诸葛静不再怀疑,相信了他。
太后嗤道:“楚家那些人……到也的确是该死的。当年那样待你……”
“陈年烂谷子的事,提它作甚。”楚绯夜冷笑,显然没兴致再跟太后闲嗑下去。
太后见他神情恹恹,于是整了整衣裳起身,眉目冷艳,拂下一袖的衣香:“哀家让御膳房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药膳,哀家先回宫了。还有,听说你伤了哥哥?阿夜,你可真狠心。”
诸葛静华丽的长袍逶地,终究是带了几分寒心而去。
也许她也没想过,哥哥花费十五年的时间,得到的却是阿夜无情的一刀。
连哥哥都无法得到阿夜的心,她也许更不可能。
她太了解阿夜的骄傲。
可诸葛静又十分不甘。只怪阿夜太媚惑人心,天下无数人想得到他。
当年初见阿夜,诸葛静就再也忘不掉那一面。
……
彼时情花坞事件后,璟幽昏迷了两晚才终于苏醒过来。
璟幽苏醒后,身体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情花坞当晚一事后,祁邶以楚瑶仙为人质带着剩下的人马成功突围,确定没有追兵,便守信的放走了楚瑶仙。之后他们又循着晏夕长老留下的踪迹,找到了草庐。再将璟幽带走,突破官兵,暂时回到那间隐秘的山庄。
“皇兄。”璟幽望着祁邶的清瘦笔挺的背影,眼神漆黑的一片。
“小景,你让我失望了。”祁邶没有转过身,语气沉重而痛心。
璟幽没有说对不起,因为他不后悔。但来自祁邶和所有人失望的目光,就像一把冷锤在他心口捶了一道裂痕。
祁邶终究转过身来,握了握璟幽的肩膀,眼神里透出坚韧灼热的光芒:“记着,你现在是拜幽太子景忧,不再是贱民村的孤儿。”
景忧噬血的目光,深邃一如孤狼。“哥哥放心,我知道。”
祁邶并未再过多的责备景忧。
“潇潇是个很可爱的女子,哥哥希望你能善待她。”祁邶道。
这两天两晚,云潇潇对景忧无微不至的照顾,尽管干这些活都还笨拙,但云潇潇的用心,都看在了大家的眼里。
“那晚,是云家人?”景忧指的是情花坞那晚,与祁邶合力来救他脱困的男子。
“自从那天,我们收到云家送来的锦盒,才知道这么多年来,潜藏在云溪默默支持着我们拜幽皇族的那股力量,居然会是云溪第一世家,云家。”祁邶道,“不错,那晚派出高手前去救你的,就是云家少公子,云枕浓。潇儿的亲哥哥。”
景忧沉默了会。
“哥哥,翘儿……怎么样了?”景忧忽然问。
祁邶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景忧,道:“今日刚收到消息,云溪皇帝三日后,册封她为妃。”
景忧刹那间宛若一尊冰冷的雕塑,僵坐在那。心里有不知名的情感翻腾、涌动,仿佛要撕破身体冲出来。
祁邶的神情犹疑了下,对景忧说道:“关于摇后转世的古老传说,你应该知道。云枕浓告诉我们,那名少女出现了。她就是与你在贱民村共同生活了十年的楚国公之女,楚红鸾。”
景忧深邃漆黑的目光,刹那溢出一道惊讶的寒光,震惊得许久说不出话来,但最后,景忧褪下眼底翻腾的那股强烈的情感,说:“她不是小鸾,她只是另外一个和小鸾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叫翘。”
“是吗?”祁邶斟酌了会这话,“不论她是谁,总之,她就是摇后转世。云枕浓说,天未现异像,她尚且还是处子之身。若是让她被云溪皇帝李泫得到,不是个好事情。”
“皇兄此话何意?”景忧眸光往下一沉,射出寒光。
祁邶道:“得到她的处子血!”
……
彼时楚翘先回了趟太医局。
自重阳节前,她陪同李泫前往军营,到今日将近个把月。
彩安日日担心,夜夜揪心,眼下总算见到活人,彩安除了为楚翘打理事情,却只是闷闷的不说话。
楚翘心知彩安是怪她,生她的气,却也由着彩安去。
到了晚间,彩安到底忍不住:“奴婢看,小姐是得了依仗了,哪里还用得上我这个没用的奴才,倒不如打发了奴婢回贱民村去,省得小姐见了眼嫌。”
“你若喜欢贱民村,我差人送你回也行。”
“什么!?”彩安不可置信。
楚翘睨着彩安:“不是你自个儿说的么?”
“我,我……奴婢只是……”彩安立即蓄满泪水,腾地扭转身子,脸色惨白!小姐怎么可以当真呢!这只是她的气话,气话而已啊。
楚翘伸手,将彩安拉过来,拿出帕子抹掉彩安脸上掉下的泪:“你我相伴十载,虽是主仆,形如姐妹,丢了谁也不能丢了你,依仗谁也不如依仗彩安丫头。”
彩安大怔,谁知眼泪掉得更汹猛了,突然间委屈的放声大哭:“讨厌!奴婢还以为小姐当真要把奴婢一脚踢开,还狠心的送回贱民村那穷凶极恶之地呢!”
楚翘好笑地看着彩安:“也不知是哪个丫头,总唠叨着说皇宫还比不上贱民村,倒不如回去的好。这会子怎么就变穷凶极恶之地了?也不害臊。”
彩安拭了泪,瞪了眼楚翘:“小姐倒是会寻奴婢的开心了!”
“好了,这下舒坦了?”
彩安啼笑皆非:“不过,发生这么多事情,小姐怎么就又要入宫,还被皇上封为妃子了呢?”
楚翘略略漠然的道:“人间富贵,尽尔享受,你不为我喜欢?”
彩安露出一道笑容:“管它是在哪,奴婢只要小姐平平安安就好。当然,若能寻得个如意郎君,可靠依仗,那就更好不过了。”不过,彩安怎么觉得小姐并没有多少喜悦的心情?
楚翘哧笑:“你这丫头,却也实在。”
这晚,楚翘和彩安仍在太医局歇宿。
翌日清早,全本万来见楚翘,楚翘的屋外还围着大一群太医局的学子们。
“全太医,早!”彩安见了全本万,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全本万盯着彩安打量了半晌,彩安笑道:“大人不认识小的了?”彩安昨晚就卸掉了易容的面皮,换回了原本的容貌,全本万一时没认出理所当然。
“你们——”全本万直盯着彩安和楚翘看了半晌,想不到这两个学子,竟然真是女子!
而被全本万视为天才学生的‘乔生’,居然还是国公府的小姐,皇帝的妃子!
全本万当真是满头的雾水,只知自己得知消息的那刻,险些从马桶上滚了下来。
“全太医,近日来多谢照顾。”楚翘微笑着对全本万欠了个身。
“不敢使!不敢使!”全本万忙上前一步扶起,“微臣岂敢让娘娘行礼!”
楚翘深知全本万是个实诚的人,只淡淡含笑,与彩安收拾一番,戴上遮面的面纱,外头有赵十备下了马车,进宫前,李泫特准她回趟国公府。
在以陈洋,李梅水几人为首的一群太医院学子、药童、奴仆等人的愕然目送下,楚翘坐上华丽马车,离了太医局,奔向楚国公府。
如今她的身份已是李泫后妃,在外自然不可轻易露出容貌。
下了马车,楚翘面纱下一双眸子将国公府邸端量了一眼。
这整条福瑞街都属于楚家所有,楚廷中是长子,继承爵位,自然住在这西街上的旧国公府内,此旧府巍峨大气,门庭鲜妍,气派十足。
至于楚红鸾其余七位叔叔们,多数也住在这一条街上。
彩安十分不喜国公府,这里头没什么良善之辈。
“姑娘,是你?”
楚翘正要进府,迎面却有人走出来,恰恰对上。
眼前身穿湖蓝色锦袍,面上带伤,手缠绷带的家伙不是昭贤王府世子李苏又是谁?
李苏自打那晚在南街被楚绯夜狠狠的整了一顿后,在家足足躺了三日才能下地,因身上带伤,连情花坞那等好玩的事情,他也没能和平日那群狐朋狗友一同前往,最后更是错过了当天的轰动事。
李苏私下派奴才去天香楼打听过消息,却什么也没打听得出来。
今日李苏陪同妻子楚瑶宁回国公府见公婆,李苏觉得无趣,寻了个借口开溜,不巧出门就撞见了那晚匆匆一遇的‘姑娘’。
许是楚翘恰好又戴着面纱,所以李苏反倒记住了她。
“世子殿下?”楚翘瞅着李苏这模样,有些意外。谁能把堂堂世子殿下打成这副德性?
要不是楚瑶宁身怀有孕,李苏的父王逼着李苏同来,李苏这模样,他自个还真不想出来见人。
“昭贤世子!”赵十上前拱手为礼,“奴才赵十是皇上身边的人,见过殿下。”
“赵十?”李苏看了看身穿内侍服的赵十,又狐疑看了看楚翘。
“世子殿下这是遇着什么事了,谁敢将殿下伤得这般?”赵十同样觉得奇怪。
“谁敢伤咱们世子,不过是那晚在南街遇上千岁,千岁考验咱们世子!世子与千岁府的白霜白风二护卫过招,打了个平局,伤成这样也不算白伤了。”李苏身边那晚仅活下来的随从怕自己主子没面子,立马吹嘘道。
要知道能和千岁王身边两大护卫过招,还能活下命来,就算挂点彩也不会被人小觑。
李苏却狠狠瞪了那名随从一眼:“闭嘴。”
有些话吹得太过,别人未必会信,反倒当成笑话。
赵十也只是愣了愣,显然的确不信李苏这种纨绔子弟,会有那本事和千岁府两大护卫过招。
“世子殿下文武双全,奴才钦佩。”赵十虚伪地笑眯眯道。
李苏神情冷淡的越过赵十,转开这个话题,盯着楚翘,“公公这是打哪儿来,她又是谁?”
赵十忙道:“哟,世子殿下,这位乃皇上新封的宸妃娘娘!”
李苏吃惊:“什么宸妃?!”
赵十笑着答道:“娘娘乃国公之女,此回擒拿逆贼有功,皇上封娘娘为妃,可不就是宸妃娘娘。”
“是你?”李苏一时吃惊,忘了分寸。
原本南街那晚之后,李苏打听过楚红鸾的消息,才得知原来楚红鸾犯了事,被赐毒贬进冷宫。
李苏想着南街遇上的女子,想必就更不是他小姨子楚红鸾了。
可情花坞那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楚红鸾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李苏望着楚翘,糊涂了,究竟她是楚红鸾,还是另外一个女子?
究竟南街那晚是不是她?
“世子殿下,红鸾这厢有礼了。”楚翘越过李苏,一边往府里走,一边想着刚才李苏随从的话。
原来那晚楚绯夜不仅见过李苏,看起来还把李苏整了一顿?
楚翘回府的消息传开,国公府中掀起满园风雨。
恰巧,楚瑶仙三天前那晚情花坞被劫持,之后被放走,国公府的护卫找到楚瑶仙,楚瑶仙一来受到了惊吓,二来她想等李泫亲自来接她回宫,于是这几日便留在了国公府。
而楚瑶宁为了安抚自家妹子,便也带着李苏一起回了娘家。
“小姐,昭贤世子每回看小姐的眼光特别不一样。”彩安凑上来小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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