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只是有些潮湿闷热。谢斓每次去都要横穿几座殿宇才能到。
这日不知怎么的,她走着走着,竟然有些转向。东拐西拐的,等她再抬头时,看到眼前矗立着一座熟悉的宫室,她禁不住一怔。
黑漆牌匾上书着两个庄重的隶字,门前的麒麟瑞兽依旧狰狞气派,殿前台阶上却只有零星两三个洒扫的宫人,这里的雀鸟全不怕人,飞落在台阶上啄食,蹦蹦跳跳的叫得欢唱。
东宫犹在,只是人已远去。
当琅琊王还是太子时,常去太皇太后处请安。
那时的太子足以令天下所有女子趋之若鹜。
太子温文儒雅,太子俊秀随和,太子是这座端严冷酷的宫廷中最唯美的幻象。
一来二去,谢斓和他熟悉了几分。偶尔若是能说上几句话,心情都是欢畅飞扬的。
身份那样高贵,言语又如此温和,哪个女孩能抵挡住这样的魅力?
后来,当父亲告诉她,她将要成为太子妃时,她先是欣喜,随之而来的却是恐惧和迷茫,害怕自己担不起那样的重担。
她决心要效仿历代贤后,贤良淑德,善待今后太子身边的一切妃嫔,主持东宫事务,甚至承担起将来整座后宫的重担。因为担心自己不能胜任,她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想来想去,她决心去找太子。
她想问他,希望未来的太子妃怎么做?
她不想让他失望,让他讨厌。只好想想他会对自己不满,她就觉得心慌害怕。她不知怎样鼓起的勇气,和太子说话时,她整个人都是慌慌张张的。
太子却用十分温和的语气安慰她,他说:“别怕,其实做太子妃也没那么难。只要满足一个条件即可。”
她傻愣愣的问道:“什么条件?”
太子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好看,柔柔的,像被重重阳光包裹着。
他微微低下头,形状优美的唇瓣离她的耳珠只有数寸距离。随着他口内溢出的温热气息,她清晰的听到他吐出几个字:“太子妃只好喜欢太子就好了。”
那时的她懵懵懂懂,现在回想起来,她对他敬畏远大于喜欢,就像她对这座皇宫的感觉。
她喜欢这里的大气雍容,却又因它的博大复杂而心生敬畏甚至恐惧。现在想想,那时的她还太小,至少心还没长大,而那个位置对她来说又太过沉重……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谢斓远远的看见台阶上露出的一小块明黄色的袍角,吓得忙躲到树后藏了起来。
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被众内侍簇拥着,从台阶上缓缓步下,越来越近。
渐渐的,谢斓开始能听清他说的话了。
“……东宫的宫室从现在开始修葺……房舍翻新即可,不必大改……原本那些花木也都要换掉,迁一株百年银杏过来。”
皇帝步履沉稳,虽然非常年轻,但眼角眉梢已带了上位者的威严尊贵气派。
谢斓还记得当时还是明王的皇帝,五官与现在相比,尤嫌青涩稚嫩。
……他曾是那样清秀的男孩子,白白嫩嫩的小脸上能看见淡淡的绒毛。
和太子身居东宫不同,明王虽封了王,却还没出宫开府,仍和其他未成年的皇子们住在偏僻的宫室。谢斓偶尔会在慈安宫遇见他。
第一次见他时,他正用弹弓打喜鹊。十几岁的少年,太子已经开始学习理政,他却仍在玩耍。
她记得自己开口向他求情,不要打那只喜鹊。
少年回头,打量了她两眼,手里已经绷紧的弹弓忽然脱了手。铜丸所制作的弹子打偏了,重重撞在了桃树上尚未及成人手臂粗细的纤细枝干上,震得粉色的花瓣下雪一样坠落,撒了她一头一脸。
谢斓身手去挡劈头砸来的花瓣,心里觉得他鲁莽,不知道珍惜花木。他却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笑着说:“你这样看起来倒还不错。”
她清楚的记得那日她穿了一身樱粉色的衣裳,头上梳着双环髻,长长的粉色发带垂在两肩。她和其他女孩们约好,要为太皇太后献舞,这是她们刚刚选定的舞服。
她的脸有点热,睁大了眼睛,不服输的问:“你是哪一宫的宫人?”
少年说:“我叫刘昱,你呢?”
在宫里遇见的姓刘的男子,一般来说不是皇子就是宗室子弟。可是他们不都应该是像太子那样温文儒雅的才对吗?
她不会把闺名随意告诉一个粗鲁的人。
她微微嘟着嘴,敷衍道:“我姓谢。”
“你没有名字吗?”他说,唇角带着不可一世的笑。
那时的谢斓有太皇太后宠爱,可见不得这样如挑衅般的行为,大声说道:“我有名字的,我单字一个‘斓’!”
“谢斓?我记住你了。别忘了你欠我一只喜鹊。”
“嗯……啊?”
少年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震荡着胸腔,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朗明快。
谢斓在心中腹诽,这人还真是不够斯文有礼呢。
往事重叠,就连眼前的少年都大变了模样。那她呢,她也变了吗?
谢斓忽然间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