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嵊大概知道皇上要对他说什么,也正是因此,从始至终他都是从容无比。
朱翊钧看着李慕嵊,只觉时过境迁。
想是很久以前,镇国将军刚刚战死沙场之际,朝中一片哗然,只惋惜国之栋梁从此坍塌,再无后继之人。
然而李慕嵊却是径自将一切都打破了,他从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举成为了镇西羌的赫赫将军,他在军中的军威几乎让朱翊钧开始忌惮起来……他是国家的将军,却同样是朝中之臣。
朱翊钧明白李慕嵊的忠心耿耿,却还是不得不学会防备。
“将军坐,不必拘束。”朱翊钧伸手示意道,他甚至亲自端上了一杯茶给李慕嵊。
李慕嵊接了过来,在唇边抿了一口,表情有些无奈地看向一脸期待的朱翊钧:“臣……着实不懂茶。”
唯一能够查得出来的,想必也只有那西湖龙井,在藏剑山庄的后身,满满的都是一片茶园,那是叶予白的师父叶英曾经最喜的地方,鲜少让人进去。
也正是因此,李慕嵊跟着叶予白喝了无数次龙井,最后成就了能够一品即知好坏的功夫。
朱翊钧也不强求,只挥手遣人下去,忽然开口问道:“将军自从平顶西羌回来,却也不曾再去往边境,连着这京城的护卫都不曾参与,可曾怨过朕?”
李慕嵊心底暗念:来了……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怀念起天策府来,每个人心心相连,永远不会有任何一个时候,会出现现下的情形。
他们从不曾猜忌,平时再闹腾的人,到了战场上都是可以将后背交付的兄弟,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有那样的一个天策府了。
“回皇上的话,确实不曾,皇上体恤臣辛苦,让臣在家躲几天清闲,臣感激涕零。”李慕嵊说着官话,表情逼真无比。
朱翊钧却是轻声叹了口气:“是朕多心了。”
李慕嵊抬起头来,就见朱翊钧手中把玩着一枚令牌,他认得分明,那是曾经习子渊的事情,京城护卫军,拿捏着这皇城全部的命运,朱翊钧沉默良久,最终站起身,将那枚令牌郑重其事地放到了面前:“李将军。”
李慕嵊心底微微一动,却还是站直了身微微拱拳:“臣有一事相求。”
朱翊钧眉间掠过一丝讶然:“爱卿何事?”
“臣……恳请皇上准臣辞官还乡。”李慕嵊抬起头来,眼底尽数都是恳切。
这样的恳切,不掺杂任何虚伪的模样,只有真心实意的相求。那么多的时间,他征战沙场,风里来雨里去,承载着将士与百姓的万众期许,而现下,他只觉整个人都愈发疲惫了,他想要回去,和叶予白一起,再不问世事,不问江湖。
朱翊钧久久沉默,他就那样看着面前的李慕嵊,又看向了他的案前。
那里九龙盘旋交错,是皇家的赫赫声名。
“为何?”朱翊钧最后问道。
李慕嵊坦然道:“臣一直以为,为国捐躯是一个武将最荣耀的死法,可是眼下,臣倦了,有了一个想一生相伴的人,还请皇上宽待。”
朱翊钧的目光愈发不可捉摸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闭了闭眼,挥挥手道:“朕明日早朝便允了你,你与李老将军以家国为怀,世世为国效力,乃是国之栋梁,而今既然是未老先还乡,自然不能受了委屈。”
皇上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允了,李慕嵊只觉心底狂喜,偏生又不能将表情尽数显露出来,只单膝跪地道:“多谢皇上。”
朱翊钧就那样深深看了他良久,最后低低笑了:“李将军的爱人,可是那叶予白叶大侠?”
李慕嵊抬起头来,第一次,他在看着万众之上的皇上时,眼底竟是有了些许戒备的模样。
朱翊钧摇摇头:“朕没有他意,罢了……你去罢。”
“臣……”李慕嵊想要说的话被朱翊钧温和地阻住:“去吧。”
到了现下,每个人都有了最好的未来。
他终究还是孤家寡人,万众智商的权利,同样要面对的,就是无人能解的寂寥。
“皇上,今晚要去谁宫中?奴才好遣人通传一声。”黄公公小声道。
朱翊钧慢慢闭了闭眼,唇角溢出一丝笑意:“今天……御书房。”
枕边总是孤寂无人,却也是习惯了。
就算有太多花枝招展的妃子,口口声声却也说的是自家的父兄,她们就像是被迫进入了这里,没有半点生趣。
黄公公默然退下了,有些事情却也是无需赘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多说无益。
且说李慕嵊回了将军府,正琢磨着收拾东西,就听府上的管家回禀道:“将军?”
那管家忠叔揉了揉自己昏花的眼睛:“刚刚和少爷在一起的人,原来不是将军。”
李慕嵊有些狐疑问道:“什么人?”
“刚刚在稻花村饼店,看到少爷正和人笑着说话,对面有个青年人,我开始寻思是将军来的,没成想……”忠叔没说完,就发觉自家将军低声道:“多谢。”
一溜烟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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