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点一点头,“没白养老四一场。”遇事肯和她事先商量,便是不见外了。
到了天亮的时候,德妃因为一夜未睡,对着镜子能明显看到眼下的青影,她又依着定好的计划除了簪环佩饰,只着一身素淡之色,早早到宣和帝的乾元殿外跪着。
宣和帝也不曾睡,在椅子上坐了一晚上,面沉如水,且似乎更衰老瘦削了些,伺候的人都不敢进去,生怕这时凭白惹怒了帝王,而德妃又不愿意听奴才们的劝说起来,因此还是到了传早膳的时辰,梁三全壮着胆子进去询问是否摆膳,才提了下德妃脱簪请罪的事,宣和帝默了一瞬,叫人传了德妃进来。
德妃此时已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毕竟上了年纪,且又一夜未睡,竟要人扶着才能勉强走进来。
德妃是宣和帝潜邸时候纳的侧妃,虽然这些年圣眷不隆,但是一向有守礼自持的名声,能跟皇后和卫贤妃两方都平和相处,宣和帝看德妃形容十分憔悴,赐了座给她,叹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我知道这些年你是用了心养育老四的,他一向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这不怪你。”
“老四虽然不是臣妾生的,却是打小就送到臣妾身边养大的,如今老四一把年纪了还一点不懂事,屡次触怒皇上,臣妾有罪,是臣妾没有教好他。”德妃说着就要起身下跪请罪。
“子不教,父之过,”宣和帝一把扶住了德妃,“我昨晚上是在气头上,仔细想想,这些年都没好好管教过老四,要说不教之责,那也是在我不在你。”
德妃面上仍是一派惶恐担忧:“臣妾不知道昨晚的具体情形,既是关到宗人府去了,老四定然犯了大错,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老四呢?”
“这些年老四犯浑,挨过板子,关过柴房,挨过饿受过冻,甚至还罚过宫役,”宣和帝皱了眉头苦笑一声,“朕这次还真想不出要怎么处置他。”
德妃见宣和帝思路果然和李泽预料的差不多,将几句话在心里反复滚过,才说出来:“臣妾倒是有个想法,不知是否恰当。”
“但说无妨。”
德妃这才接着说道:“臣妾听闻江西总兵刘忠是个十分刻板严正的人,不但治军十分严厉,而且从不看人身份背景,只以事实论道,不如把老四送到刘总兵军营里锻炼一番。”
送皇子入军营,虽然是个不大得宠名声极差的皇子,宣和帝还是难免多看了德妃一眼,德妃神色十分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老四自来长在锦绣堆里都没能学好,那不如让他出去吃点苦头,只是咱们不是普通人家,送到外头到底不能放心,臣妾思来想去,把老四送到军营里当个小兵卒子,既不冒险又能磨炼一番,或许就能成器了。”
刘忠的确入德妃所说,哪怕是京里勋贵子弟入了他的军营都不能得到丝毫优待,正因为他为人严苛,在军中朝中都威望颇重,宣和帝沉吟一阵,点了头:“你说的有道理,刚好有位傅大人回京述职,即将调任刘忠手下当副总兵,过几天让他带老四一道启程,我再传个口谕给刘忠,让他替我好好教一教老四。”
德妃又补充道:“咱们皇家的儿郎多是二十上下才成亲,老四才十四岁,这一去军营也不知何时回来,不如这次选秀先别给他指婚,等他过几年改了性子懂点事儿了,再好好替他找一个管得住他的媳妇。”
宣和帝一并允了,德妃完成了四皇子所托,又反复请罪自责,才回了自个儿宫里。
德妃一生没有生育,拿李泽是当亲生儿子待的,“你有志向是好事,母妃不能阻碍你,只是若真如你所说,宁王时刻有可能叛乱,刀兵战事向来无情,你能好好保全自己就是对我的孝心了。”
“父皇从前就不大管政事,凡事都是内阁票拟,他只看一眼,如今更是连朱批都懒怠,多由身边的太监把持了。而宁王叔早年和皇位只一步之遥,这些年在江西一直不肯干休,朝中大臣泰半都收过他的贿赂,现在一个个都不拿他当回事,到时候苦的还是当地的百姓。儿臣虽然混账,却也知道但凡男儿之身,便当有卫国之心。”这些年李泽以额头触地行了大礼,“多谢母妃为儿子奔走操劳,让母妃受累了。”
宣和二十四年,四皇子李泽被贬斥至江西军营,以皇子身份为粮草小卒,传为朝堂后宫一大笑话,然而后世史官却认为,此乃时为四皇子的盛文帝有意为之,其峥嵘之心自此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