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从清水寺的舞台上往下跳(六)

    “竹下军曹，停止射击！”光着身子的清水脉冲中佐笑容满面地对着佩戴军曹标志的竹下攀说道，“谢谢你的帮助。”清水脉冲心里在想：“运气真不错，这孤注一掷的赌博究竟还是我赢了。古语不是说吗？从清水寺的舞台上往下跳，我清水脉冲今天就从清水寺的舞台上往下跳跳了一回，不也一样毫发无损吗？”（日语中，从清水寺的舞台上往下跳，就是指孤注一掷。）

    那竹下军曹望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光着身子的清水中佐明显有些准备不足，光顾着在那里立正敬礼了，根本没意识到清水脉冲此时已经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打架。

    还是一边的上等兵瞄准手脑筋转得快，连忙脱下身上的军大衣给清水脉冲披上。

    竹下攀军曹一见自己的手下已经脱下大衣给眼前这位光腚中佐披上了，连忙把身材和清水脉冲相仿的装填手给拖了过来，并命令道：“你滴，裤子脱下来滴干活！”

    装填手为人比较木讷，还以为上司转了性、突然对自己感性趣了。他正自疑惑间，竹下攀早已迫不及待的解开了他腰间的皮带：“快点快点，赶快把你的裤子脱下来给长官穿上！”装填手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开始脱裤子。

    这边清水脉冲并不着急，他呼吸着掩蔽部里这充满了火药味的熟悉空气——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种战斗的气息了——问道：“掩蔽部里的电话呢？给我接你们大队长。”

    竹下军曹急忙过来为他要通了大队部的电话：“喂，给我接大竹大队长，这里有位华北方面军来的清水中佐要和他通话。”

    清水自己则不慌不忙的在火炉边的一个炮弹箱上坐下，凑到架在掩蔽部瞭望口上的炮队镜前向外张望起来。

    竹下军曹在电话接通后恭恭敬敬的把电话送到了清水脉冲的手边：“报告长官，电话要通了。”

    清水脉冲头也不抬的接过电话，一边继续往外观察着，一边说道：“喂，是大竹少佐吗？我是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清水脉冲中佐……对，是柳川君陪我过来的……嗯，柳川中佐他已经为国捐躯牺牲在温泉池中了……对、对、对，是我命令开的炮……嗯，那个狙击手就在北山的山顶上，现在我命令你出动两个中队，立刻向北山的山顶搜索前进，如遇敌人抵抗坚决予以消灭。”

    电话那头的大竹大队长当然是知道清水脉冲来头的，对于清水中佐的命令理所当然的马上执行：“是，我马上把第一和第二中队派出去……是，我亲自带队……好，带上全部重武器，包括一门大队炮（日军一个大队有两门九二式步兵炮作为近距离支援火力，所以九二式步兵炮也称作为大队炮）。

    这边清水脉冲却已经从对面山头上刚才射来的那五枪里掂出了对手的分量，特地叮嘱大竹少佐道：“注意，对方可是个很狡猾的狙击手哟。你要把北山给我包围起来，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要搜索干净。但是，让你手下人的战斗队形摆得稀疏些，要注意发挥掷弹筒、大队炮和机枪火力的压制作用，也要注意加强步枪火力对炮手和机枪手的保护，以及火炮、掷弹筒和机枪之间的相互保护。”

    本来大竹少佐只是把清水脉冲当做一般的跑来休闲的司令部军官来看待，没想到他指点起反狙击作战的要津来竟然如此专业而又精到，不由得肃然起敬。他哪里知道电话这头的清水中佐正是日本陆军里最出色的狙击手。

    这边清水脉冲还在继续叮咛：“还有，散兵线向前推进时要注意交替掩护，不要随意将头部暴露在外。每个人都给我戴上钢盔，特别是你，不要拿着把指挥刀给我冲在前头，给我老老实实地在散兵线后面找个隐蔽的指挥位置、带上信号兵指挥你的手下就行了。”

    电话这边的大竹少佐本来是恭恭敬敬地听着，但一听到清水脉冲不许他靠前指挥就不乐意了，心想：“大日本帝国陆军的军官在作战时向来都是冲锋在前的，哪有缩在后面指挥的道理。嘿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才不听你的呢，我想怎么冲锋就怎么冲锋，不就是去抓个小小的狙击手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所以他不以为然的答了声“是”。

    清水脉冲觉得自己该布置的都已经布置完了便道：“好，马上出发，绝对不能让敌人跑掉！再派个信号兵到我的掩蔽部来，有事儿用旗语联系。”

    电话那头的大竹少佐干脆利落的又回答了一声：“是！”就摞下电话机冲了出去。到底是久经战阵的虎狼之师，随着几声集合的哨音，两个个中队的士兵带着轻重武器倾巢而出、跳上已经发动起来的几辆丰田牌卡车就飞也似的驶出了赤城温泉边的阵地直扑北山而去。

    清水脉冲一边坐在炮队镜边穿裤子，一边吩咐竹下攀派人通过交通壕去更衣室把自己的衣物拿过来。

    作为一个出色的狙击手，清水当然渴望着能和敌人的狙击手在战场上一较高下，但今天他却放弃了这个机会。他之所以宁愿把这个难得的机会让给步兵去做并不是因为他被对手精准的枪法吓破了胆，而是在于一来他的狙击步枪留在了张家口——谁会扛着一支狙击步枪出来泡温泉呢？没有称手的武器一个狙击手是绝对不会贸然投入战斗的。二来，他也想试验一下自己最近一直在琢磨的反狙击的战术，这次正好拿这个狙杀了柳川中佐的敌方狙击手来开张。而清水也明白，自己既然已经被提升到了中佐的级别，下一步多半会被外派担任联队长一类的职务，而他此前一直是独来独往或是只指挥过规模很小的部队，所以今天他要抓紧机会锻炼锻炼自己的指挥技能——扮演一把联队长的角色，指挥手下的大队长去抓一个狙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