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李代桃僵(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吉野要等的“大鱼”依然没有出现。

    由于吉野上尉正在一门心思的考虑该如何去掩盖自己和广末良子的那段风流韵事，所以他本人并未觉察到时间过得如此之慢。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今晚该如何行动，以验证广末良子的身份，又该如何确定特高课的人跟踪的到底是自己还是广末良子。

    但是，对于铃木等一伙特务来说这时间过得太慢了，几乎已经凝固不劝。他们不时地看表，但每一次手表的指针都只慢悠悠地走着，甚至看不出有什么变动。尽管每一个特务都明白等待就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而等上一整天或是一整周也是家常便饭，可他们依然觉得不知为什么今天的等待特别令人心焦。

    吉野今天仍然套着昨天的那件深色风雨衣，因为满脑子都是他和广末良子的事，所以早晨他从广末家出来后只想起来回宿舍换了贴身的卫生衫，并没有更换外套，只是在临出门前往脖子上系了根毛织围巾。而此时，冷若冰霜冷的东北风裹挟着清冷的春雨不停地往屋子里灌，这根围巾正好发挥了意想不到的御寒作用。

    街面上的特务们就没有吉野这么好的福气喽。被雨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又阴又冷，根本挡不住寒风的侵袭，哪像他们的上司吉野和铃木，躲在暖和的屋子里、捧着望远镜、抽着香烟。因此，他们都盼望着目标快些出现，大伙儿能早些把目标逮住、早些收队回去暖和暖和。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目标”终于出现了——有个穿长袍、戴礼帽的胖子从爱文定路的西首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他左手撑了把黑布伞，右手在腋下夹了卷报纸，走几步就东张西望一番。所以他才一露面就让梅机关的特务们给盯上了。摆馄饨摊的老特务冲着从旁边小弄堂里探出头来的小特务努了努嘴，立刻就有一个同样穿着旧长衫的小特务从一条小弄堂里蹙出来，跟在了那人的身后。长衫小特务跟了一段距离之后便拐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弄堂，然后就有另一个穿西装的男子从马路对面的一条弄堂里若无其事地走出来，隔着马路尾随着长衫胖子。

    一般来说，梅机关在跟踪重要目标时通常会派出好几个小组，每个小组都有三名以上的特务在目标的前后左右组成一个“箱子”，把目标牢牢地套在队形的中央，以免目标用突然拐弯、进商店后从后门出去之类的办法来摆脱跟踪。但是这一次，由于目标肯定是要去《沪江服务导报》报社的，而以目前这种天气街面上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来反而会引起目标的怀疑，所以铃木事先规定手下采用交替跟踪法，尽量减少跟踪的人数，以免引起目标的怀疑。

    长衫胖子显然非常警觉，故而负责跟踪的特务们也极其谨慎，跟踪的距离拉得较开，生怕打草惊蛇。还好，长衫胖子并没有发觉有人盯梢，也没有采取在路边商店的橱窗前驻足以利用橱窗的反射来观察马路对面是否有人跟踪的方法。

    长衫胖子更没有意识到，远远的有一双犀利的眼睛正透过望远镜注视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沪江服务导报》的报社——带着几分疑惑，吉野上尉暗自嘀咕：“目标这么快就出现了？来得好早啊！”这一刻，吉野暂时忘却了自己和广末良子的丑闻，只全神贯注于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长衫胖子，目送着他径直走上《沪江服务导报》报社门前的台阶，身后突然之间冒出一大帮特务来，几乎是裹挟着他走进了《沪江服务导报》报社的大门，那门立刻就关上了。

    吉野的嘴角甚至挂上了几分笑意，他可以想象自己的手下是如何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长衫胖子按在地上、粗暴的往他嘴巴里塞进一根湿毛巾以防止他大喊大叫或是咬破牙齿里暗藏的氰化钾胶囊自杀或是索性咬舌自尽、再把他五花大绑的拖到报社地下室里用作预审室的一间储藏室里开始审问。

    吉野没有想到的是，铃木和本田手下的特务分别按住了长衫胖子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本田手下的一个特务眼明手快地将一根湿毛巾猛地塞进了长衫胖子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却差点没把长衫胖子给噎死。接下来，本田和铃木手下的特务分别绑了长衫胖子的双臂和双腿，然后——这伙特务不是急着将人犯拖到地下室去审问，而是——七嘴八舌的争吵了起来。

    本田手下的特务嚷嚷道：“是我们把他逮住的！”

    铃木手下的特务则说：“逮住他的是我们！”

    ——这样一个大功众特务自然不会谦让，都想揽到自己头上。于是——本田手下的特务又嚷嚷了起来：“这家伙一进来就被我们给抓住了！你们看，毛巾也是我们给塞的！”说这话的特务压根连正眼也不看被七八双手按着、六七条腿顶着的长衫胖子已经被这根毛巾噎得直翻白眼。

    铃木的下属立刻反唇相讥道：“废话，我们在外面的街上就已经把他给盯上了，要不是我们看得紧，说不定他早就跑了！”

    本田那伙人马上就不乐意了：“不管怎么说，他是我们先逮住的，应该由我们来审问！”说着三四个人架起长衫胖子就往地下室走。

    铃木的属下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大伙儿在外面的街上风吹雨淋的，到头来功劳全记在本田他们的头上，这怎么行呢？他们毫不相让的反驳道：“放屁！你们只绑了他的上半身，他的下半身是我们给绑的，应该由我们来审讯！”说着，也有三四个特务拎起长衫胖子的双腿就往外拖。

    两方面的人这么一用力，长衫胖子居然被他们提离了地面，如同一件大行李般的被两伙特务拉来拽去。众人都明白，长衫胖子就是功劳，谁抓住了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从他的口中掏出情报来，因此双方死也不肯放手，拼了命的把长衫胖子往自己这边拽。

    《沪江服务导报》报社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因此里面的喧闹声一点儿也不曾传到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