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策反(三)

    当时的吉野只能报之以面红耳赤的抓耳挠腮和一脸尴尬地苦笑。他明白晴气将军是在嘲笑他既迷恋着病床上的支那美妇佘曼诗，又博得了机关里有名的大美人佐佐木敦子的好感——这当然是在走桃花运。

    可是，现在想来晴气将军的话何尝不是另有所指呢？特别是当他的目光与柜台后浓妆艳抹的老板娘广末良子那火辣辣的目光相遇后，就更有一种恍然大悟般地理解了——“难道说机关长已经知道了我和广末良子的丑事？甚至于宪兵队特高课已经向机关长汇报了他们怀疑广末良子是苏俄的间谍，并监视到我和广末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吉野的心里打起了鼓，他细细的回想着日本在华中特务机关的工作流程和分工：直属于军部的梅机关对收集情报、反间谍、操控汪精卫政权、对国共两党的政权进行颠覆的和破坏等行动负总责；宪兵队下属的特高课主要负责反间谍并打击重庆方面和中共方面的地下组织；海军支那方面舰队的情报课主要负责收集长江沿岸和华中沿海地区的情报；至于日本外务省的情报部门在汪精卫政权建立起来后，把从前的颠覆、策反工作都移交给了梅机关，只负责部分对汪伪政府的操控。

    一般来说，作为反间谍机关的特高课在发现广末良子可能会是苏俄的间谍后也许会将情况汇报给梅机关，也许不会。因为宪兵队与梅机关的关系是一种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虽然名义上梅机关是反间谍工作的总负责。更何况挖出一张苏俄的间谍网是一个多么荣耀的成就，宪兵队特高课是不会愿意与梅机关分享这一成果的。

    尤其是苏俄的间谍网里出现一个梅机关的高级情报官员时，特高课就更加不会把这件大功劳与梅机关分享了——至少目前还没有——以吉野的级别，他可以看到所有呈送给晴气将军过目的文件，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在特高课送来的文件中发现任何与广末良子有关的内容，甚至连有关苏俄间谍网的一丝味道都没有。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上海宪兵队的老大影祯大佐直接向晴气将军做了口头通报——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以吉野对影祯的了解，他那好大喜功的性格决定了他在事情没弄个水落石出之前是绝对不会把那层窗户纸捅破的。而且，以影祯那狭小的心胸是很乐意从梅机关内部揪出一个所谓的“鼹鼠”，并躲在一边看晴气的笑话的。

    因此，吉野判断晴气将军应该尚未知道自己和广末良子之间的“危险关系”——可是，晴气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仅仅是调侃自己与两个女人都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吗？还是真的另有深意呢？

    吉野端着酒杯苦思冥想着，竭力想从晴气的表情和言语中捕捉到一丝有用的信息。但他发现这只是徒劳，以晴气将军涵养功夫之深你是根本无法从他的表情里揣摸到他真实用意的。

    “那就抓紧时间，按照早晨我想好的计划去做，应该是可以化解眼前的风险并且将整个事件都控制在我的手中的。”最后，吉野做出了决定。

    想罢，吉野收回了目光，随即他那敏锐的感官便觉察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作为一个老资格的特工，吉野并没有马上回过头去查看，他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端起酒杯把杯中的“日清”烧酒一饮而尽。

    这时，广末良子端了盘金针菇牛肉卷从厨房出来向吉野走了过来。她把菜放在了吉野面前，一双妙目却往他的脸上巡逡：“有心事？”她说，“我看你一直在出神。”

    “是呀……”吉野长长地出了口气，心里却在想：“这女人好锐利的目光！”

    “好香的牛肉卷啊！”吉野深深地嗅着，“味道一定很不错？”

    广末良子立刻笑颦如花：“我亲手做的，先乘热尝尝吧，等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吉野依言挟起一个牛肉卷咬了一口，只觉得金针菇鲜脆、牛肉卷香嫩多汁，果然是少有的美味，立刻赞不绝口起来：“好吃，真的好吃极了！”

    “是嘛？”广末良子笑得就更欢了，一边一个劲儿地把自己的胸脯往吉野的身上凑，“好吃就多吃点”。

    吉野一口就把剩下的那半个牛肉卷塞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的低声说道：“可是，依我看还是你的胸脯头最美味！”

    广末良子还他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笑，也低声道：“你想要的话晚上我敞开供应。”由于广末良子的身体正好挡住了店里其他人的目光，色心难耐的吉野忍不住伸手在她并不丰腴的胸脯上狠狠地摸了一把。

    广末良子欢喜的低声娇嗔道：“急什么你呀？晚上让你摸个够嘛……”说着，她扭动着她那丰腴的臀部回柜台去了。

    借着和广末良子说话的掩护，吉野已经迅速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刚才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目光的来源——那是一个穿着灰色风雨衣的消瘦男子，既不英俊也不丑陋，无论是混在中国人里还是日本人里都不会引人注意的那种——对一个跟踪者这正是最好的长相，不引人注意、易于隐蔽自己。

    吉野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毫无疑问，这人多半是宪兵队特高课派来监视广末良子的特务，而且十有八九还负担着监视自己的任务。

    “这群狗崽子！”吉野笑了，他又夹起一个牛肉卷塞进嘴里，恶狠狠的嚼了个粉碎。

    黄昏的上海依然渲染在霏霏的春雨中，暮色早已笼罩了大地。

    北四川路上的日本陆军上海派遣军司令部里一幢小楼二楼长长的甬道里，吉野上尉正以他标准的军人步伐向走廊尽头晴气将军的办公室走去。他的皮鞋踩在柚木地板上发出的“喀、喀、喀”声在走廊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