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没离开客栈吧。”把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就忍不住满心的好奇,直截了当地追问。
“没有。”
白银被秦长安按住肩膀,坐在桌旁的红木圆凳上,她沉默了会儿,才看向满心期待的秦长安,静静地说道。
“郡主,那位是一个商队的头头,似乎是来京城做生意的,他们喊他大当家……”
商人吗?秦长安抿了抿唇,心跳如鼓,喉咙异常干涩,忍不住倒了一杯茶,自斟自饮。
“问了他的名字了吗?可是姓温?”
白银讶异地望向将茶水一饮而尽的主子,当茶杯轻轻搁在桌上的时候,她皱着眉头,正色道。
“不是,那位公子姓凌,叫凌云。”
“凌云。”她念着这个名字,姓氏陌生,名字陌生,这两个字都很陌生。
可是那人明明就是温如意啊!人有相似,但不可能相似成那样吧!甚至四年的的时光,并未在温如意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他只是从四年前消失,如今又突然出现一样。
“还有其他的消息吗?”秦长安压下心中汹涌的思绪,有种汗毛树立的感觉。
“暂时还未查到,对方似乎不是独门独户的商人,家里有丧事,气氛很低迷,我一时之间只能打听到这些。若要细细地差,需要一些时间,还是让王府的暗卫去查,才不会有任何遗漏?”
秦长安挥了挥手,直接拒绝了。“我不想让暗卫掺和此事,对了,知道他们大概在京城逗留多久?”
“听说是来交货的,只要钱货两清就要回去了,快则半个月,最多也就一个月。”白银据实以告。
眉头深深锁住,只在京城留这么几天?那么,她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正在她陷入思索的时候,翡翠推门而入。“郡主,外面来了个客人,是质子府的温少爷,不知您想不想见他?”
温品言?
“让他去正厅,我马上就去。”要去南阳打听消息实在太慢,眼前倒是有个同样是来自南阳皇室的温家子弟,她是该见见他。
温品言穿着一套月牙白锦袍,腰际挂着那一枚翠玉腰佩,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正襟危坐,即便是旁边有下人给他倒茶,那双清澈的眼还是目视前方,看上去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小公子。
“王妃来了。”袁凯依旧站在温品言的身后,他一看到秦长安走入正厅,马上低声提醒自己的小主人,脸上也迅速地堆砌了讨好的笑容。
“温少爷来了啊,看茶。”秦长安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着今天的温品言,一阵子没见,温品言上回被几个纨绔子弟打肿的脸已经恢复如初,气色不错,果然是一张眉清目秀的俊脸,不难推测,再过几年,便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好儿郎。
不但脸上的伤好了,身上的锦袍也是簇新的,虽然料子算不上最上等,但看着比之前那件破洞还嫌小的旧衣服好上太多,而他脚上穿的靴子,也是新的,而不是先前她见到的底子都磨平的那双。
“品言见过靖王妃。”温品言忙不迭起身,恭敬有礼地做了个揖,神色从容,一派世家子弟的有礼貌。
“不用这么见外,我说过的,何时你想来找我,尽管来就是。”她抿唇一笑,朝着袁凯说道。“袁公公,最近你把温少爷照顾的极好,翡翠,去招待一下袁公公,让我跟温少爷说些贴己的话。”
袁凯一听,当然眉开眼笑,心想着他对温品言好,果然是有所回报的,便高高兴兴地跟着翡翠出去领赏了。
等袁凯一走,秦长安的眼神清冷,双手搭在温品言的肩膀上。“别太相信他,一听到有好处就头也不回把主子丢下的,可以同甘,不见得可以共苦,如今你跟我亲近,他自然会对你好,但切忌,他并非是毫无理由地对你好。这种人,不得不防。”
这一番话,简直是说到温品言的心坎里去了,袁凯对于他,好似是一个后母,刚开始还会尽心地关照他,但一两年后,就越来越敷衍了。不但一年做不了几件新衣,就连吃食也是极其简单,但他心里清楚,这儿是金雁王朝,不是南阳国,他也不再是南阳世子。
本以为要这么一天天地熬到长大成人,却没料到枯燥乏味的生活里,还能出现一个救星。
“谢谢王妃,我会记得的。”他回以一笑,清秀的脸上隐约可见一分稚气未脱。
“不过,只要我还是靖王妃一日,他就不敢再克扣属于你的东西,放心吧。”她拍拍他的肩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端起描金白瓷茶杯,气度雍容。
“今天我来,是想给王妃一样东西。”温品言从胸口掏出一个荷包,小心翼翼地递给秦长安,眼神充满着期待。
她不以为然地打开了,里面是一颗蓝紫色的果实,泛着冷幽的光芒,被两片枯黄色的树叶包裹着,可见是摘下来有一段时日了,但还不曾腐烂,透着一股子的古怪。
但在别人眼里看来是古怪,在秦长安眼里,却成了稀世珍宝。
“蓝玺啊。”她似笑非笑地斜眼看他,故作好奇地问。“只要把它卖到药铺,至少是一千两黄金起跳,何必穿着有洞的衣裳,吃着那些粗茶淡饭?”
“南阳的山上,有很多珍宝,说的就是那些在别的地方无法生长的珍贵药材,我不懂药,但这是我奶娘在送我离开南阳的时候偷偷给我的,她说到了紧要关头,可以保命。”
“这东西的确是可以保命的,而且在南阳才有,不管我在北漠还是金雁王朝,全都没见过。”
“王妃喜欢就好,在我身边没用,而且我才十一岁,还没到需要保命的时候。”
“温品言,世事无常,你听说过这句话吧。”
“王妃要我防患于未然吗?”他的心里暖烘烘的,在金雁王朝,让他有这种温暖的感觉,这是头一回。
“但还是——”
“等我危难之时,王妃不是还在吗?你能保我的,不是吗?”
她无声地微笑着,她果然没看错人,温品言是个聪颖出众的少年,虽说孤僻了些,但因为他从小就远离家庭,缺乏温情所致。
“品言,你跟我一样,真的,跟我很相似……”只要有人待他一分好,他就愿意还以十分。
“您就收下吧,我是小小的质子,无权无势无钱,年纪又小,不会有人跟我过不去的。但您不同,我希望您有备无患,更希望你永远用不到它。”温品言说的极为诚恳。
秦长安又是默默喝了一口茶,话锋一转,“你来金雁王朝才四年,可知上一个质子是谁?”
温品言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清秀俊雅的脸上,有着一片迷茫。
她垂眸一笑,将糕点盘子推到他的面前:“问的太过唐突了?你当时年纪太小,自然是不知道。”
“我知道。”温品言却抢着说,但那双眼却是透着几分孤单寂寥,染上些许愁滋味。“是一位皇子,真正的皇子,我没见过他,而南阳的皇子也有十几个,据说他是因为生母地位卑贱,没有靠山,才被推出来当了质子。但是在他等了二十年之后,好不容易能回南阳了,却被流寇袭击,死在了异国他乡。”
秦长安的手,搁在双膝上,紧握了握拳,眼底闪闪发光。“就这些吗?”
“南阳的皇室在我走之前,还是一片混乱,我想,或许一个皇子的生死,对那些人而言,并不太重要。就像我一样,从侯府出来,连送行的人也没几个,他们在把人送出来的时候,恐怕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质子还会回来。”温品言低下头,来回抚摸着腰际挂着的玉佩,声音越说越轻,仿佛唯有如此,才能让他获得更多的力量。
无法在任何人面前坦诚自己跟温如意的关系,哪怕是眼前的温品言,对于这个少年来说,他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
温如意当时出事的时候,温品言才是个七岁的孩童,她怎么能指望他无心的话语里给她一星半点的线索?
“国将不国,家又何为?”一声低微的叹息在温品言嘴边渐渐消逝。
她的眼神和缓软化下来,啼笑皆非地揉了揉眉心,就在此刻,已然听到正厅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王爷,您回来了。”
看到自家主子停下脚步,谨言慎行也随之跟着止步,沉默的宛若黑影。
龙厉只是不远不近地望向正厅,负手而立,黑眸中燃着怒火,汹汹的硝烟缭绕在那张俊美阴沉的面庞上,烧出一片阴霾。
不知道过了多久,龙厉才阴测测地开口。“王妃在会客,会的是哪门子的客人?”
慎行摸了摸鼻子:“爷,是质子府的温少爷,来自南阳的……”想来质子府的质子,根本就不在王爷的眼里,但看着面色难辨喜怒的龙厉,他又补了一句。“南阳跟我们王府还真是有缘,过去也有一个质子,也叫温少爷,不是常常来见您的吗?”
沉默寡言的谨言冷冷瞪了亲弟弟一眼,一副怒其不争的无奈模样,如今,是他多话的时候吗?也不会看看主子的脸色。
龙厉缓缓转过了脸,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慎行,直到那目光好似会吃人般,让慎行毛骨悚然,这才低下头。“属下该死。”
“既然该死,就去死一死。”龙厉不耐烦地骂了句。
慎行的脸色奇差无比,若不是他跟了龙厉许多年,他真的有可能因为一句话惹怒主子,而去地下找阎王爷喝茶了。
“爷,您若是不想看到这位温少爷,以后他无法踏入靖王府一步。”谨言则瞬间猜到了龙厉的意图,面无表情地说。
“是,这事就交给属下去办,爷,您看怎么样?”慎行陪笑道。
“不怎么样。”龙厉凉凉剜了他一眼,“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也值得本王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