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楚白霜,他就懒得说了,在龙厉看来,后宫耍心机的女人实在不少,但因为他自小就深受后宫争斗所累,生母德妃也是在怀孕的时候被人下了慢性毒药,对于楚白霜这种肆无忌惮地谋害皇嗣的举动,尤其厌恶反感。
举起手里的酒杯,龙奕一饮而尽,他似乎不愿再谈后宫女子,心情愈发烦闷,当他一口气喝下三杯酒的时候,龙厉一手压住了他的酒杯,笑道。
“二哥喝的这么急,恐怕很快就要醉了,今晚的好戏还未开始呢——”他优雅地击掌,从内室走出一个女子来。
但见那女子穿着绯色广袖宽裙,纤细的腰身上缀着枣红色编织细带,随着她的莲步轻摇,纤细的腰肢格外撩动人心。
她年约十七八岁,五官典雅细致,肌肤胜雪,左眼下一颗细小的泪痣,楚楚可人,额上一抹红色花钿更添艳色,浑身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清新,偏偏她不是大家闺秀,而是一位清倌。
混迹在烟花巷子的人八成都听过她是谁,霓裳坊的出身更为她花了不少银子造势,只是老鸨高价吊着,不让她随便见人,多半是高官的宴席,才能让她千呼万唤始出来。如今真正见过她面的人不多,谁有幸见得一面,也够外面这些人魂牵梦萦一阵子了。
龙奕脸色不变,只是探寻的眼神,最终从这名女子的身上,重新落在了龙厉的脸上。
“老三,这位是?”
“过来,自己告诉这位龙二爷。”龙厉漫不经心地朝着年轻女子招了招手,唇边有笑,周身贵气无声地散发出来,却收敛了往日的肃杀和阴邪之气,仿佛只是一个贵族大少爷罢了。
“民女冯珊珊,见过龙二爷,龙三爷。”冯珊珊膝盖微弯,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低垂的眼睛里一派清明镇定,并无任何慌乱。
还未登基之前,龙奕并不是没见过烟花女子,只是那些女人美则美矣,多半规矩差点,跟自小就在大户之家的闺秀完全不能比。玩玩可以,但不适合娶了留在身边,更不适合投放真情。
而这个冯珊珊,却是礼仪得体,行礼的时候身形端正,是很正式的礼节,寻常女人根本不懂。
可见此女不仅拥有不俗的美貌,他的眼底划过一抹激赏,一抬手。“起来吧。”
冯珊珊盈盈一笑,那张脸上没有青楼女子惯有的媚俗和艳丽,她的嗓音清新,一如她给人的感觉。
“不知两位爷想听什么曲子?”
“你擅长什么乐器?”
冯珊珊回答的万分谦和。“姗姗的琵琶和竹笛,勉强还能拿得出手。”
并不是司空见惯的抚琴,龙奕抬了抬眉毛,有了几分兴致,下巴一点。“那就琵琶和竹笛,各来展示一曲。”
龙厉的嘴角挂着一抹笑,自始至终都是漫不经心地喝酒,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若有所思。
冯珊珊是霓裳坊的摇钱树,同样也是经过层层筛选的极品,她的琵琶和竹笛,听过的就没有说不好的。不过这个女人很聪明,哪怕处在人生的巅峰时期,照样不曾张狂骄傲,虽然出身青楼,但她的谦和雅致,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株粉莲,出淤泥而不染。
摆脱了皇宫的沉闷气氛,龙奕闭上眼,听着冯珊珊的琵琶声,那婉转动人的曲调,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他置于膝盖上的双手忍不住打了拍子。等她吹起了竹笛,换了一首轻快的小调,仿佛一下子置身于清晨的林子,鸟语花香,让人神往。
那一刻,他不再去想蒋思荷的冷淡疏离,不再去想楚白霜的万念俱灰,不再去想自己迟迟没有皇子傍身的尴尬处境,不再去想始终围绕自己的杂乱国事……心情随着曲调的飞扬而松懈下来,当结束了两首风格迥异的曲子之后,他才再度睁开了眼。
那个绯色衣裳的美丽女子,依旧端坐在自己面前,一支绿色竹笛置于她的唇边,她的双唇丰润饱满,微微嘟着,只因将最后一个韵调吹出,眸子半垂着,并未直视前方,有一种沉静恬淡的美感。尤其是那左眼下的泪痣,为她的天生丽质增色不少,此刻余音绕梁,龙奕的目光锁定她,仿佛是欣赏着仕女画中走出来的女人一般。
那一刻,或许所有男人都恨不能成为冯珊珊唇边的那根竹笛,可以让她柔嫩娇美的双唇轻轻触碰,她的高明就在于,明明没有释放出半点勾引人心的信号,却又真真切切地魅惑了男人的身心。
当冯珊珊缓缓放下手里的竹笛,浅笑吟吟地看向面前两个长相不俗的男人,态度依旧从容平和。“姗姗献丑了,让两位爷见笑了。”
“二哥觉得跟你府中的乐师相比,如何?”龙厉话锋一转,龙奕刚坐稳皇位,称得上是个勤政的天子,不过但凡是宫廷宴会,总要准备一些乐曲,大型歌舞也不乏有之,不知他是否还看得上这种略显单薄的表演。
“姗姗姑娘太过谦虚,无论是你的琵琶还是竹笛,想来都是练习多年,才能有如今的造诣。”一个念头在脑海转瞬即逝,冯珊珊看上去实在不像是烟花女子,她的才情和内涵,分明是个家世清白的千金小姐,恐怕这其中又有不少跌宕起伏的故事。
龙厉缓缓击掌。“姗姗姑娘,能得到我二哥的称赞,不太容易。不过,我也觉得不错,今日一见,证明姗姗姑娘的名声并非虚假。”
“多谢两位爷的赞誉。说来也不怕两位爷笑话,若不是小时候家人严厉,姗姗恐怕早已半途而废,只可惜如今学有所成,家人却早已不在……”冯珊珊眼神转为惆怅,唇边的笑容,满是苦涩。
美人蹙眉的姿态,再加上欲说还休的模样,对于男人而言,必然有着不小的杀伤力。
感受到对方的沉默,冯珊珊笑着摇摇头,眼底的泪光浮现,却不轻易让眼泪落下,她终究不曾跟他们分享自己的身世,静静地起身,开口。“今晚很高兴认识了两位爷,不过时间差不多了,姗姗先行一步,若是有缘,下回再见。”
“慢着。”龙奕转头看了身旁的太监常辉,一个眼神,便已经告诉常辉要赏赐冯珊珊。
同样换着常服的常辉掏出一个钱袋子,送到冯珊珊的面前,她迟疑了下,并未显得大喜过望,反而看向龙奕的眼神里,充斥着一股无法言语的凄凉和苦楚,仿佛是一只在空中失去了方向的燕子,无助的很。
但她还是深深欠了个身,行了礼。“姗姗谢过二爷。”
龙奕原本并未对冯珊珊有任何绮念,但说不出为何,两人四目相对,她的这一个眼神,宛若一个钩子,轻轻地勾了下他的心。
“二哥,美人如玉,天底下的女人何其多,你何必闷闷不乐?”龙厉冷眼旁观龙奕目送冯珊珊离去的背影,心想冯珊珊看起来清纯动人,但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又是何等作态,这就难说了。
龙奕毕竟是一国之君,见识过的美人多如过江之鲫,但当一个男人被女人搞得焦头烂额时,什么样的女人最能打动他的心?无非是看上去最好拿捏也最为温柔、善解人意的女人。冯珊珊是个美人,却也只不过是个青楼女人,龙奕不是年轻气盛的纨绔子弟,所谓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戏码,不见得会在他的身上奏效。
“老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恋烟花之地?”龙奕温文一笑,话锋却很是犀利。“家里的媳妇恐怕不知道吧,否则,以她的性子,靖王府恐怕又要闹得鸡飞狗跳。”
这一番话,完全不掩饰龙奕对秦长安这位弟妹的不喜,听上去像是玩笑话,实际上却是再真心不过的嘲讽,可谓是高招。
“青楼妓女,我向来是不玩的,只不过最近冯珊珊被京城四大公子封为京城第一美人,再看看二哥心情极差,便差人把她请来,给我们兄弟俩助个兴罢了。”龙厉不屑一顾地勾了下薄唇,搁下手里的酒杯,自然而然地说了句。“冯珊珊过去是个官家小姐,她的父亲是四品官员,在朝中党派之争中被人当成替罪羊推了出去,累计家人,否则,以她的姿色才情,怎么说也不至于沦落青楼,沦为别人的玩物……如今霓裳坊声势大好,老鸨用她的清倌之名吊着一只只癞蛤蟆心甘情愿地掏钱,不过,恐怕再撑也撑不过这一年,到时候,还不是玉臂千人枕?”
龙奕的眸色沉了下来,他却不曾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眯眯地开口。“你回来这么久,我还没问过你,在江南被人偷袭,那群不怕死的家伙可抓到了?”
“我在江南收拾了几个贪赃枉法的官员,其中有人派了江湖人过来水路两路包抄,吃一堑,长一智。”他一句带过,自斟自饮,只听得龙厉的声音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