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随意交叠着,他一手撑在身侧,一手在包裹里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若是这个动作换了个人,总是免不了有几分痞气,但因为是他,反而生出一种诡异又自然的感觉,仿佛他天生如此,再不经意,骨子里的贵气和霸气也会宣泄出来。
他脸上闪过一丝玩味,挑出一个银色盒子,颇感兴趣,打开圆形小盒子,睇着那浅绿色的膏体。
“西南地区多丛林,气候湿热,这是防蚊虫叮咬的药膏,叫做青草膏。每日涂上一次,就可以清净一整天。我给你多准备一些,就算你用不上,你身边的将士也肯定用得上——”秦长安头也不抬,继续掏出一个红色瓷瓶,静静地交代。“还有,这是解暑的药丸,别等发热了才想到迁怒身边军医,有个头疼脑热服下一颗,便能缓解许多。”
龙厉懒洋洋地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但是下颚一点,率兵亲征,他是头一次,却并不怯场。
在一个多月前的晚上,他跟秦长安彻底摊牌,说明他们夫妻将来要走的的那条路后,她流了很多眼泪,但他清楚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宣泄。
在那次之后,她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她很少落泪,因此,每一次落泪,都会在他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他的女人,胆识过人,干脆果断,她知道他选择要夺取一些东西,但她既没有贪婪,也没有怯弱,能够在第一时间清楚地认识到眼下的局势,没有愚昧无知,没有举棋不定,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
“行军路上,很多事都没办法准备的如你所愿,与其总是给手下吃排头,还不如把我给你的这些东西多加利用。”秦长安镇定自如,换了一瓶小巧瓷瓶,在他看似慵懒散漫的眼前晃动了一下,语气加重,带着三分强调。“这瓶蓝色的,你一定不要忘记,这是解毒丸,如果在丛林里打来的水,不管多热多口渴,先别急着喝,有的水看似清澈见底,实则内藏玄机,甚至连银针也不见得可以测出毒性。投下一颗解毒丸,等待半个时辰,若水还是清澈如斯,便可以饮用或擦洗;若水变成其他颜色,切忌一滴都不能碰。”
龙厉却猛地抓住她的手,两人的手掌牢牢贴在一起,一起包裹着那个小瓷瓶,他突然没了笑容,用罕见正儿八经的口吻,字字坚决。“将来,本王不想见到你再哭了。”
什么?
她整个人沉静在离别的情绪里,满心都是提醒他的事项,他一直都是静静地倾听,当了这么久的夫妻,他不爱听废话,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却从未不耐烦地打断,只因她这个妻子的话,他听的进去。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他决心为了两人长久的未来,而走上那条必定不会好走的路,比起单纯地当一位亲王,必须背负更多更多。
若他当真赢了这场仗,而她是需要站在他身边那个位子的女人,可是就算她得到了那个位置,一身万丈荣光,就当真不会流泪了吗?
看看蒋思荷,皇帝没让她流眼泪吗?蒋思荷的眼泪,哪怕没有流出眼眶,恐怕全都是往心里流的。
他很轻易地搂住她,吻了吻她的唇瓣,薄唇贴着她的唇角,缓慢地溢出一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要哭,除非,是在床上哭着向本王求饶……”
她就知道!
这人正经不了多少时候,他的心是黑的,性子是恶劣的,不容她感动太久,那些动容,顷刻间化为乌有。
早已习惯了被那双美目怒瞪,他难得心情大好,哈哈大笑,天知道他为何这么喜欢捉弄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不放过,只是这种恶劣的性情,他很清楚她会包容。
见他大笑,飞扬的眉眼之间,再无任何一丝阴暗深沉,好似一道春日阳光照耀着他,添了几分罕见的明朗,那是跟龙厉这人相悖的气质,因此,她的目光久久地追随着,舍不得离开。
这个男人……她从八岁就认识的男人,她自诩已经理解他许多,但终究无法理解他的全部。
就在他已经决定要跟皇帝分道扬镳,顺水推舟地答应皇帝委派去西南的任务,他的心境也如他此刻的大笑一般,晴空万里?
帝王之家的男人,可以面对面的谈笑风生,永远不会把亲情当成是决裂之前的障碍,割舍一段亲情,放弃一个亲人,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吗?
还是……这是他们与生俱来,骨子里就一代一代继承下来的自私?
“三郎,如果要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不择手段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出来的话却有些狂妄。“没有我得不到的,只有我不想要的。”
她看着他高深莫测的侧脸,无声叹了口气,兴许,她对龙厉皇族血液里的自私依旧有些介怀,但若不是像他这样铁血无情的人,就算他想要朝着那条路走,也会在一开始就被挤下来,而一旦落于人后,等待他的就是万丈深渊。
如今这条路上,只剩下两个人了,他曾经把太子龙锦从这条路上挤下去,哪怕龙锦是林皇后所生,第一顺位继承人,那又如何?龙锦的下场,非常难看。
不是他破碎,就是别人破碎。
很残忍,但是他们自出生以来,无时不刻被灌输的便是这样的规则,争权夺势不是一场游戏。如果是的话,游戏还可以重来,但对他们而言,这是关乎一生的大事,人生不能重来。
长腿夹住她纤细的腰际,双掌在她的后背上流连忘返,他毫不在意这般亲近又近乎无赖的举动,反正这是在闺房内,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缠着秦长安,只因她是他的女人。
“本王都记得,银盒子里是青草膏,防止蚊虫叮咬,红瓶子的药丸是解暑,蓝瓶内为解毒药……还有别的吗?尽管拿来,其他人的医术,本王是信不过的。”他扯唇一笑,长臂一伸,把人懒腰抱起,一道窝在榻上,他言语之内的自豪骄傲,听的她极为窝心温暖。
“其他的我就不准备了,小毛小病不至于难得倒那些常年在军营里打混的军医,我要是给你准备了一马车,才真是让人看笑话了。”她待在他的怀里,任由他的长臂从身后横亘在她的身前,交握在她的小腹上,徐徐说道。
“本王不在的时候,靖王府所有人都任由你差遣,以防万一,整个府内除了在明的侍卫之外,还有二十个暗卫可用。他们平时不方便见人,你可以让孙武李闯把事情吩咐下去,再危险的事,他们也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轻点螓首,龙厉是去镇压暴民,是一场战争,不是几天就能回来的,他给她留下充分能用的人手,本是再寻常不过。
可是……为何她却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靖王府养了五六十个侍卫,除此之外,他从十来岁就精心培养近百位暗卫,这些暗卫不只是在暗处保护他的安全,而且有十八般武艺,刺探消息、听令行事,就算是杀人,也不会拒绝。虽然总人数不少,但他们并非全部守在靖王府,而是各司其职,因此,固定留在龙厉身边的,至多也就三十人罢了。
前阵子她去营救师父周奉严的时候,无意中知道了留在自己身边的暗卫从两人变成了五人,这已经让她忍不住怀疑一些东西,如今听说他给自己留下二十人,这架势浩大的仿佛料定她会需要这么多人的保护。
还会有事发生吗?在龙厉远离她的这段时日?
此人向来深谋远略,五年前就算他亲眼目睹她中箭后坠江,他居然还能预想到以后会遇到麻烦,在山下给她造了一个坟墓。
她无声地握了握拳头,低声问。“你不在,他会对付我吗?”
那双手臂把她抱的更紧,俊脸贴上她的面颊,他的确已经知道皇帝突然在半夜召见了太医杨修,也早已猜透其中的缘由。
那双墨玉般的眼瞳,隐藏了更多晦暗的光彩,他并未沉默太久,而是直接说道。“他或许已经怀疑你是药人了,本王走后,尽量别进宫,就算他有意召见,大可找个理由推脱。”
皇帝见杨修,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但这段时日内,龙奕表现如常,但龙厉不得不怀疑,指派他去西南苗地,是为了方便龙奕证明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