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屋内,扫了桌上的菜色一眼,三碟子小菜,一盘糕点,一碗红枣糯米赤豆粥,一块烤饼,菜色不算差。
她坐下来,拿起筷子,把粥分成两半,这就要吃。
“主子,还未试毒……”白银谨守本分地阻拦。
“都把我关在笼子里了,还要对我下毒做什么?皇上比任何人更不想看到我的尸体,放心吧。”秦长安夹起一块桂花糕,凉凉一笑。“更何况,同样的招数用第二回,还有什么意思,可不让人笑话黔驴技穷了吗?怎么着都要出其不意,不是吗?”
白银嘴角一抽,这世上敢把皇帝比作一头驴的,除了她主子,还能有谁?!
秦长安努努嘴。“坐,一起吃,宫里的膳食不错,别浪费。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们一较高下。”
白银应了声,吃起宫廷早膳,这些早膳看起来并不特别,但吃到嘴里,才发现滋味果然很好,两人没有更多交流,各自安静地吃完了。
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询问。“主子有对策了吗?”
“不用太久。”秦长安掏出丝帕擦了擦嘴,肚子饱足又温暖,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她告诉自己,这般的困境,她不是头一回面对,宫里人人心机深沉,但善用的招数无非是那几招。
皇帝最近的手段,不留后路又稍显粗糙,在她看来,更像是狗急跳墙,除了他想要在龙厉班师回朝前拍定此事之外,当然还有别的外因。
原来,楚白霜最近大大的不妙啊,说也可笑,皇帝明明正值壮年,体力不差,后妃也不少,怎么就迟迟盼不到一个健康的皇子呢?
这便是天命所归吗?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呵。
楚白霜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显怀了,快六个月了吧。
若是如今把孩子拿掉,至少还能保住楚白霜一命,只不过,对于女子而言,依旧万分凶险。多半是血崩难产,要么,就跟蒋皇后一样,此生再也无法生育。
皇帝对于楚白霜还剩下多少怜惜之情,秦长安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但唯独皇帝眼下大半的心思都寄托在楚白霜的孩子上,他已经在皇后那边失望过一回,必然用尽一切方法也要保住这个皇子,否则,以后还能不能再有皇子,也是难说了。
因此,哪怕楚白霜犯下谋害皇嗣的死罪,皇帝还是封锁了消息,只是把楚白霜继续禁足在珍秀宫内,让皇后心寒。
当初楚白霜被康伯府利用,便是她太想生个皇子了,才被人当成傻子耍的团团转,信了一个半吊子的解签人所说,非要找什么药人之血。
此事,秦长安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而楚白霜唯一的兄长楚阳也被撤掉禁卫军统领一职,派去东北大营快半年了。
但如今,前因后果,为人知的和不为人知的,全都犹如一盘珍珠,她已经可以一颗颗连成串,顺藤摸瓜,揣摩到皇帝的真正用意。
皇帝需要药人之血,来帮助楚白霜顺利产下皇子,甚至不顾这也许只是个荒谬的玩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迫不及待要试一试,而用来试刀的,便是秦长安。
她一手托腮,若有所思,遥想当年她还是是十来岁的少女,曾经见过龙奕两三次,那是龙奕龙厉两兄弟一致对外,龙厉针对太子龙锦,龙奕对弟弟颇为袒护,人也风趣幽默……她没想过,一个人坐上皇位,成为帝王之后,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心胸狭隘,而且不顾大局,如今更是钻进了牛角尖,到底是为何?
难道真是龙厉权势滔天,行为张狂,给皇帝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压力和威胁?
药人之血可以解毒,但没有其他功效,哪怕楚白霜把她的血吸干了,不能保住的孩子也不可能强留的住,分明是无稽之谈,却被人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实在悲哀。
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皇帝威逼利诱跟自己对峙这么久,也拿她没办法,或许他脑子里想着要用更强硬的手法,但却又怕毁掉也许是世上最后一个药人的她,因此,她不必担心被抓进天牢,大刑伺候。
她出宫之前,故意把徐长芳留在靖王府,以防万一,但是靖王府突然被围府,禁卫军日夜死守,光凭徐长芳和王府的侍卫,当真能跟禁卫军打起来吗?毕竟龙厉还没回来,局势还没到釜底抽薪的最后一刻,一旦跟禁卫军交手,反而会被扣上大逆不道的罪名,毕竟,皇帝扬言只是要把世子带到宫里见她这个娘亲,表面上没有任何可以起冲突的地方,就算徐长芳察觉到不对劲,也无法公然抗旨。
眸光微微闪动,秦长安寥寥一笑,侧过脸问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
这个时候,早朝早已结束,昨晚楚白霜到底有多危险她不知道,但总有一种直觉,皇帝不见得比她有耐心。
果然,她在整个庭院里走了一圈,就见常辉公公站在洞门外,探头探脑的,动作十分小心。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正前方飘过来,带着调侃之意。“常公公,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常辉面色一变,没料到秦长安就在院子里,急忙朝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打量她,心中一阵骇然,明明被皇上请到宫里“做客”,她却神色从容,看不到半点愁云惨淡的神态,相较起来,皇上今早大发雷霆,那张脸着实让人吃不消,他对“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越来越有深刻感受了。
早知道,还不如在御膳房当个端茶送水的太监呢,皇帝面前的红人,可不是这么好当的,无法揣摩皇帝的心思,便被视为愚蠢和不会看眼色,若是当真揣摩了皇帝的心思,又会被当成是心怀不轨,难,真是难啊。
“靖王妃金安,不知昨晚睡得可好?”
秦长安懒洋洋地说:“常公公真是善解人意,这儿的床太硬了,我是一晚上没睡好,正打算吃完饭再补个午觉。”
常辉马上急了,那边皇帝还在等呢,哪里容得下她睡午觉?
“皇上有请,靖王妃。”
她挑了挑漂亮英气的眉,颇有种嗤之以鼻的意味:“这会儿,皇上不该跟军机大臣商量国事,召见我做什么?”
常辉额头冒汗,堆着笑脸,“靖王妃,小的不过是来传话的,您大人有大量,可别跟小的计较。”
她重重哼了一声,她对常辉没什么好的观感,想必常辉帮皇帝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但皇帝如今在打什么主意,却也不见得是常辉一个阉人能明白的。
“常公公,在皇宫做客,我这是头一回,自然疏懒些,你瞧我头发都没梳,这样子去面圣,恐怕不妥吧?”
常辉连连称是,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眼前的秦长安只是梳了一个素髻,其余长发都披散在脑后,说是打扮了,又不全是。
他不曾在宫里任何一个妃嫔那里见过如此的景象,但不知为何,秦长安这么做,却又自然潇洒,完全没有半点矫揉造作,那种有别于任何女子的灼灼风华,比绝色美貌更加吸引人。
门,再度关上了,太监说到底,还是个男人,自然只能在门外等候。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门外的常辉公公忍不住出声,期期艾艾:“王妃,皇上还在等您。”
秦长安淡淡看了门口的人影一眼,凉凉一笑。“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我临时带的丫鬟不擅梳头,你再催,她手一抖,又要重新来过。”
受了不小的惊吓,常辉很识相,不说话了。
半响之后,这扇门才被打开,秦长安的神色如常,唯独眼下略微有些疲惫之色。“走吧。”
一路上都很安静,而且越来越安静,她完全无视周边走过的任何人,腰杆挺得很直,发丝如云般堆积,一袭碧月色宫装,宛若竹般宁折不弯。
见到皇帝的那一刹那,秦长安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身边,并未见到龙羽,悬在半空的心无声沉下,脸上依旧一派平静。
“靖王妃在找什么?”皇帝面容上有笑容,这一番话却又不像是说笑。“可是想念世子了?”
“是啊,皇上没把羽儿带过来吗?整整一日一夜没见到羽儿,我很是想念。”她从容不迫地应对。“左右要在皇宫短住几日,能跟羽儿当个伴儿也不错。”
龙奕的眸色深沉几许,这女人是故意这么说,还是已经得到了外头的消息?他的确是想把龙羽抓在手里,再不听话的女人,好歹也是个当娘的妇人,难道真能心狠地不顾孩子安危?到时候,还怕她不妥协?
“你想见孩子,这有何难?”
只是看着他的表情,秦长安心中已有计较,禁卫军必然是没有抓到龙羽,否则,龙奕的眼神不至于藏着一丝飘忽,那是他没有十足把握拿捏她的证据。
“皇上一言九鼎,千万别食言,我到底何时才能见着羽儿?”秦长安咄咄逼人,就是想看龙奕吃瘪的模样,一个从未真心把她当成自己弟妹的男人,对于他的痛苦,她自然也觉得不痛不痒。
这简直就是挑衅!
龙奕一拍桌案,怒容增生:“靖王妃,你可别不知好歹!”
“我怎么不知好歹了?皇上留我在宫里做客,我一没爬墙,二没惹事,在那宫里寸步未出,皇上何来的怒气?”
龙奕一时语塞,分明这个女人让他等了半个时辰,姗姗来迟,她当她是什么人!再者,如今彼此是彻底摊牌,她连自称“妾身”这等规矩都不讲究了,直接自称“我”,哪有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但是,一想到刚才前来禀告的禁卫军统领说的那番话,他心中的怒火烧的更旺,险些把心肝脾肺肾全都烧成灰烬。
“一百禁卫军将整个靖王府团团围住,身为当家主母,你认为府上人还能熬上几日?世子那么小,在禁卫军那些粗人的手里,若是磕了碰了,你这个当娘的可舍得?”龙奕强压下怒气,语气缓和几分,似乎循循善诱一般,想要说服她。“你跟朕就这么耗着,就算不想想自己,也要为世子着想啊,靖王妃。”
她轻忽一笑,低声呢喃:“楚贵人还未临盆吧。”
龙奕整个身躯猛地绷紧,他如临大敌,死死地瞪着那个谈笑风生的俏丽女子,仿佛被人重重踩在痛处之上,痛的他说不出半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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