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子,要我让他们闭嘴吗?”白银压低声音询问。
秦长安摆摆手,目光攸地变得幽深起来,若她的直觉没错,这些传闻可不是随随便便流传出来的,而且,这里头还有讲究。
这便是……动摇民心。
一个天子,当他不再勤政、当他满心猜忌、当他沉迷女色、当他肃清忠臣的时候,就已经离仁君有了一段很大的距离,再加上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膝下还未有一个皇位继承人,他身为君王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
背后必然有人故意煽风点火,这些传闻大半都是真的,却又避开了要害,所有的不利像是一支支利剑,瞬间冲着皇帝而去。
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人,便是龙厉。
再者,硬要把这两兄弟相提并论的话,龙厉性子的确吃了亏,阴沉毒辣,那是早已名声在外的,通过西南一战,在军队里树立了极高的威信,再者他没有皇帝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事,只有她一个妻子,如今还生下了世子,分明就是有细白的迹象。
百姓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天子?
应该是一个手段强悍的男人,一个格局和眼光都很开阔之人,而不只是一个守成之人,在这一点上头,龙奕自然是不如龙厉的。
最近……要变风向了么?
“长芳,第一批盐要到京城了吗?”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向已经养好伤的徐长芳。
“侯爷已经用了三十条商队的船,让人专程护送,应该就在这几日了。”徐长芳老实说。
她再度恢复沉默,皇帝知道靖王府跟边家一起合作贩盐,但事实上,远远不止这么简单,边家军若是成批从四方城涌入京城,实在太过招摇,因此……她怀疑这些商队上的人马,全都是乔装过后的边家军,打着运盐的幌子,实则暗渡陈仓吧。
“来了多少人?”
徐长芳左右看了一眼,才一手遮住嘴,在秦长安耳畔低语。“分成三批,约莫八万人。”
一场大战,势必难以避免吧。
她沉默了许久,又问。“我让你查的,有眉目了吗?”
“王爷在西南苗地遭遇了一场刺杀——”
“什么?”她愣住了,龙厉回来这么久,从未跟她说起过此事,不过转念一想,他遇到的刺杀实在不少,这才忘记跟她细说了吧。
“是孔雀王的嫡子,原本孔雀王打算让他继承王位,可惜朝廷没有批下册封文书,这个世子便名不正言不顺地过了这么多年。不过,据说此人十分文弱,也不会武艺,刺杀未遂,被当场制服,死了。”
又是一件古怪的事,最近古怪的人怎么这么多?明明弱的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会去送死?
西南苗地……她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四个字,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瞬间抓住,猛地睁眼,眼底已然一派雪亮。
苗人善用蛊,养蛊、用蛊、解蛊,自成一派,蛊的种类也是千奇百怪,据说有好几十种,而她在几年前曾经被种下情蛊,不过是天底下众多蛊的其中之一罢了。
若是孔雀王世子中了蛊,那么,要一个文弱书生利用亲近龙厉的机会而行刺杀之便,那么,就能解释了。
那么,同样是从西南苗地走出来孔雀王之女银辉呢?她何德何能能在一个月内掳获皇帝的心,甚至让皇帝把皇后的位子都拿出来当成取悦她的礼物?
这其中,也有蛊的存在吗?
意识到情况很严重,她马上走出了酒楼,上了轿子,回到靖王府。
只是,她回来的时候,天还亮着,愈发忙碌的某人自然还未回来,她只能静静地在院子里守着。
“翡翠,你去看看王爷回来了没?”她说。
翡翠笑眯眯地回。“王妃,您这都说了第三次了,若是王爷回来,奴婢立刻把人领到芙蓉园来。”
她不再理会翡翠,如今身边少了两个婢女,珍珠玛瑙已经出嫁,身边只剩下最信任的三人,白银、翡翠和来自边家的徐长芳。
当秦长安心不在焉地用了晚饭,翡翠欢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妃,王爷来了。”
门一打开,她便迎了上去,给他递过去擦手的帕子,龙厉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一道凉拌黄瓜片,一笼小笼包,一小碗雪菜嫩鸡面,不由地皱了下眉头。
“本王不跟你一起吃,你就这么含糊了事?”
“小笼包是我从酒楼里带回来的,在江南吃了一下,如今很是想念那个味道,再说了,我一个人也没那么大的胃口。”她淡淡一笑,看向他。“你吃了吗?”
他身上传来淡淡的酒气,不浓烈,却也很难让她忽略,可见是在外头有应酬。
龙厉挑了挑斜长的浓眉,言简意赅:“吃得不多,喝了点酒。”
言下之意,他还能回来再吃点。
“我让人再加两道菜?”还有筷子。
“不用了,就着吃点吧。”他直接从她手里接过筷子,夹了个小笼包,送到自己唇边,慢慢吃着。
秦长安平和地欣赏着龙厉的吃相,从小见识了两个哥哥风卷残云般的吃相,后来才遇到了龙厉,他当真是吃饭都能吃的文质彬彬的男人,可惜却不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她不禁在心中叹息。
不同的环境培养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他见惯了宫斗,因此残忍狠毒,但体内流淌着皇族的高贵血脉,纵然他再冷漠、再怪癖、再霸道,单凭他身上那股气质和细微末节中流露出来的清贵,不单单是性格恶劣四个字就可以轻而易举抹杀掉的。
在江南,吃食多半是带点甜味的,他们在江南生活了几个月,却知晓龙厉偏爱江南美食,胃口也比平日好些。那时候,她常常想,人骨子里的有些东西果然是不会改变的,其实,除了龙家的皇族血脉之外,龙厉还有一半血脉来自那个出身江南的德妃,他嗜甜,是有原因的。
小笼包便是江南的面点之一,里头包着肉馅,小小一个,看上去像是小包子,但一口咬下去,滚烫香甜的肉汁总是令人欲罢不能。因此,从江南回来之后,秦长安便让风离的媳妇写了一本新的菜谱,把江南的菜色搬到靖王府名下的酒楼里,刚才她在酒楼巡视查账的时候,匆匆吃了点东西,还带回来一笼小笼包。
其实,她如今做很多事,哪怕不是有意的,但还是会想到他。这便是夫妻之情,便是相濡以沫,便是她渴望的细水长流吗?
果不其然,龙厉吃了两个小笼包,就徐徐搁下筷子,秦长安皱了下眉头,说道。“面还是热的,再吃两口。”
她的语气不算温柔,反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种感觉……好像是她盯着一个不爱吃饭的孩子,拿出身为家姐的威严。
呵,不过是个比他还小了足足五岁的小丫头。
但龙厉着实不讨厌被人管的牢牢的,挑了下眉头,继续拾起刚搁下的筷子,吃了两口雪菜嫩鸡面,这才把面往她面前一推,算是有了交代。
秦长安失笑。“你就会钻我话里的空子,我说吃两口,你就吃两口,一口也不多吃——想我大哥二哥,每回家里吃饭,一顿饭要吃五个大鸡腿,你这胃口实在秀气。”
听她说起自家兄弟的豪放吃相,龙厉漫不经心地哼了声。“你想把本王当猪养不成?”他对自己的样貌身材都很满意,秦峰秦铜那种虎背熊腰满身大块肌肉的武夫长相,他可没有半点不该有的迷恋。
她笑了笑,不再说话,静静地埋头吃着那碗面。
龙厉则自顾自地脱下外袍,这两天分明已经是九月,天气还是很炎热,屋内撤掉了冰块,闷热袭过来,他习惯性地赤了上身。
少掉衣衫遮拦,秦长安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没想到他的胸膛和腹肌亦是有些分明线条,那身形不算粗犷,却是劲瘦结实,无一丝赘肉,肌理线条十分优美,是那种蓄着力量的美态。再加上他的窄腰,更显得迷人,那头黑缎般的长发潇洒垂散,有意无意地飘过他的肩上、胸上,这景致确实很美。
这家伙……似乎比前两年更养眼了,可是他不过是在“明遥”时期,被大哥逼迫着跟着副将学了大半年武艺罢了,也不至于能有如此明显的变化吧?再者,他已经很久没练武了,这些优美又暗藏力道的线条,为何从未松懈?
“看傻了么?擦擦口水。”龙厉回眸一笑,笑的春临大地。
“呸,有什么好看的,你浑身上下哪里我没见过?”她没好气地回,下一瞬,却听到龙厉爽朗的大笑,几乎震破她的耳膜。
她这才发现,她的这句话,更像是男人朝着女人说的,而且,还有点那么调戏的意思。
“唔……”龙厉忽然沉吟不语,臂肘靠上,掌心懒懒地撑着脑袋,任由乌发在面颊和胸口流动,沉思了好一会儿,他才点头附和。“的确,本王的确浑身上下你都见过,不单见过,还摸过。”
她正在喝面汤,鲜美的雪菜混合着鸡汤,味道实在是不错的,但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她险些呛着,连连咳嗽了好几次,龙厉的笑弧深了深,递过去一杯清水。
“你胡说八道什么?”
“嗯,本王胡说八道,慢点喝。”像是附和她的话,也像是慰藉着她。
这妮子看似倔强,坚不可摧,但在男女情事上头,论狂放不羁,那是这辈子怎么也追赶不上他的,不过……她热情和娇羞的矛盾交错,一向是他最无法抵挡的模样,他们分明已经连儿子都有了,但总给他一种还在新婚的错觉,一旦闲下来,就是不能见得她这幅娇嗔发怒的模样,她越生气,他越是欢喜,恨不能马上就扑过去,把她压在身下这样那样……
他果然是有病,而且病的一塌糊涂,病入膏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