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想通了,可也想得太过通透了……有人把她拉下位子,她竟然完全不想再把后位抢回来吗?
如果是她,断不能让银辉坐在后位上嚣张大笑!
仿佛看透秦长安的不苟同,蒋思荷搁下手里的碗筷,清秀的眉眼有着淡淡的光辉。“不是不能争,而是不想争了。”
她已经彻底放下了对皇帝的感情,本想着守着这夫妻情谊过一生,但皇帝纵容新欢撒野,毁掉了最后和平共处的局面,既然如此,她还对后宫有什么留恋?
索性把位子让出来,成全他们,也成全自己,把儿子抚养成人,便是她如今唯一的心愿。
秦长安下意识地看向站在蒋思荷身后的琳琅,琳琅含泪点头,一时之间,几个女人径自沉默着,竟无人主动打破这份安谧。
走之前,蒋思荷亲自送秦长安出门,走了几步路,眼见着要到轿子跟前,秦长安突然想到什么,掉头来,步伐匆匆地走到蒋思荷的面前。
“那个位置,不属于她。”她说的,是银辉,那位苗人女子。
秦长安坚定不移的目光,犹如清泉潺潺,无声汇入蒋思荷的内心,她一时之间,强忍的眼泪竟然落下两滴,捉住秦长安的手,低声交代。
“长安,不必为我强出头,既然这是我的决定,不管有任何后果,我都可以承担。”她对银辉骄傲又阴沉的目光,记忆犹新,甚至还有些忌惮,这是她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女子之后,头一回有的直觉。因此,她不想让秦长安为了她的事,接近银辉,再被人算计了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真要遇到她,我不怕。”她咬牙切齿地说,看着如此沉静的皇后,她心思纷乱,这话不假,如今知道银辉的底细,她反而更加笃定。
银辉毒,她可也比银辉更毒,谁怕谁啊!
只是,她想着不久之后皇宫会遭遇的巨变,竟然有一丝丝的暗中庆幸,庆幸皇后在此刻出了皇宫,当真如龙厉所言,蒋思荷不做皇后,不见得就是悲剧收场,柳暗花明还能又一村吗?!
但是她心中的愧疚,终究无法跟蒋思荷坦诚,眼下不是时机,就算时机成熟,她又如何跟蒋思荷说,龙厉在密谋什么,打算跟皇帝作对,甚至……要把皇帝从皇位上拉下来?!
掀开帘子,她淡淡望向蒋家正门,蒋思荷目送着她离去,整个人清瘦的宛若被风吹了去,可惜,她只能把这份愧疚深藏心底。
她对后位没有任何野心和贪恋,若龙厉最终完成夙愿,蒋思荷看向她的目光,还会如此平和从容吗?!又会原谅她的知情不报,冷眼旁观吗?
那一刻,她瞬间不敢深想。
当日晚上。
“甲者,乙者。”裴九拿着两张生辰纸比照了一下,毅国公蒋磊并未给出两人名字,果然是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家伙,做事滴水不漏。
他的嘴角勾了勾,无所谓,他向来不问太多规矩,看完了两人生辰之后,便扬起脖子,细细看着天际的星辰。
蒋磊跟蒋涵并肩站着,两人对裴九此人,依旧是半信半疑,但昨晚的确夜空雾蒙蒙的,连月亮都看不到,星子只有两三颗,正如裴九所言,不适合夜观星象。
今夜却大为不同,夜幕宛若黑色绸缎,上头镶嵌着上万颗璀璨的大小星子。
裴九看了许久也不曾发话,又研究了好一会儿,人似乎嫌累了,索性往地上一躺,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
“成了。”裴九猛不丁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笑得散漫。“国公爷,四老爷,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吧?此事可非同小可,搞不好要掉脑袋的啊——”
话音未落,他还故意摸了摸因为看星星而发酸的脖子,那一个嬉皮笑脸的动作,却看得蒋家兄弟眼神陡然大变。
话不多说,马上把人带到蒋磊的书房内,并让看家护卫把守着门口,裴九端着茶杯,喝了两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
“乙者的命格,实在可怕。”
蒋磊眉头一皱:“怎么说?”
“此人是魔煞星转世,这一世投胎投的好,否则,到了乱世,便是杀人狂魔也不一定。遇到他,那就是鬼魅散尽、神佛逼退,谁敢跟他作对,必然是要遭殃的。此人骨子里有前世带来的燥火和戾气,因此性子易怒,心狠手辣,却又多智近妖。怪也……十年前,魔煞星的光芒已经非常暗淡,那时我师父说过,魔煞星陨落再无光辉那一日,此人就要猝死了。没料到,今日一看,魔煞星还在,而且光芒更强烈,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裴九啧了声,摸了摸下巴,一副犯愁的嘴脸。“天有异象,这里头必然有什么古怪……再者,十年前魔煞星旁边只有几颗很小的星子,但今日一见,不知为何多了一颗一样大小的星辰,远远看上去,仿佛是夫妻星一样。”
“裴九,此人将来是如何的命相?”
裴九轻忽一笑,眉眼出现细小的笑纹,细长的眼几乎眯成一条缝,他白皙面皮上透着一股诡谲的表情,嘴角勾的有些狰狞。
“他若是短寿,那还真是可惜。不过,不管谁为他改命,如今已成事实。还能怎么办?顺其自然吧,国公爷。”
蒋磊把这一番话品了会儿,但终究还是不满这种含糊不清的暗示,正欲开口追问,却见裴九猛然敛去笑容,那张脸没理由地正经起来。
“国公爷,你若想保住蒋家,一定要跟随此人,因为此人的命够硬。看着吧,他最后会不会……”他凑到蒋磊耳畔,冷笑道。“君临天下?!”
五十多岁的国公爷蒋磊却在此刻,心下一抖,瞪着裴九,呼吸愈发不稳。“甲……他呢?”
“此人的命不算差,不过繁华如梦,过眼云烟,只不过命中注定,手中抓沙,终究是握不住啊……”
蒋磊颓然瘫软,双手紧紧把着椅子的扶手,沉吟许久,才说。“四弟,把银票拿来。”
裴九不客气地伸出手,将一千两的银票塞入怀中,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国公爷,下回再有事情要解决,别忘了裴某啊。”
蒋磊笑了笑,没说什么,等裴九走出蒋家之后,他才朝着蒋涵说,语气依旧很沉。
“我们蒋家虽然不滥杀无辜,却也不能让这般贪心之徒随意坏了大事,你派个人盯紧点,若他嘴巴牢,暂时留他一命,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处。”
点点头,蒋涵还是不放心地追问。“裴九的话,大哥如何想得?”
“若是过去,我必然不信,但现在……不得不信。”蒋磊摸了摸斑白的眉毛,叹了口气:“找个时间,我亲自去拜见靖王。”
……
芙蓉园。
午后的阳光正好,秦长安让翡翠打开窗户,依靠在软塌上,拆了白银刚送来的信,专注地看着。
信是大哥写的,前后不过百来字,里面提及二哥主动辞官,终日不是练武,就是买回来一堆木头做木雕活儿,长公主还笑称以后秦铜不当武将,开个木雕铺子也不错。至于大哥的处境,信中不曾赘述,只说长公主怀胎三月,太医说这回是个小子之类……
大哥报喜不报忧,她明白的。
萧元夏在金雁王朝碰了个钉子,或许原本打算多待几日的,却迫不及待仓促离开,身为天子,自然是面子上难看了点。但无奈金雁王朝是强国,北漠是小国,强弱之分,让人不得不低头退让。
秦长安很清楚,萧元夏不会在皇帝的饮食下动手脚,他刚刚坐上皇位,这种吃力不讨好,徒惹一身腥的事情,当真没必要做。他想得是跟金雁王朝的天子打好交道,而不是来结交仇人,但偏偏那件事又说不清楚,皇帝找不到证据证明是他下的手,同样的,萧元夏也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毫无动机,就这么僵持了两日,最终龙奕还是放萧元夏走了。
萧元夏回了北漠,必然是要迁怒的,据说身边随从一个不留,全都打发了,至于一干护卫,几乎个个被贬官。
二哥是先下手为强,不等萧元夏下圣旨,就主动把官帽取下来。萧元夏原本就觉得秦家兄弟身份尴尬,但秦峰是驸马爷,他不好动太大的手脚,至于秦铜孤家寡人,虽然一身好武艺,却也仅限于此,萧元夏不认为必须留着秦铜。再者,此次去了金雁王朝,更觉跟秦长安此生无望,既然如此,何必还对她的兄长如此照顾?
因此,就准了秦铜的辞官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