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那么,皇帝的私产,那是什么样的数目?只可惜,太川号在京城虽然有名气,不过,皇帝的私产跟靖王府这对夫妇两人的财产加起来,还不足十分之一。娶了秦长安为妻,她接手了他一向头疼的管理工作,当真是个贤内助,京城的十几家店铺全在她手里,再者,她跟苏家的合作,也让她自己每年有了一笔不小的进账,更别提顾太山的药田他日形成气候,足以占据金雁王朝一半的药材市场,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更别提当初秦长安作为和亲郡主远嫁,北漠老萧皇给了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的嫁妆,如今这批黄金搁在钱庄,短短两年功夫,利滚利,单单这一笔,就有十万两黄金的巨额数目。
其实,若不是皇帝踩到了龙厉的雷区,这些钱,足够让他们的子孙笑傲天下,躺在钱堆上打滚过日子。
皇帝静默不语,他的确授意手下,用太川号的名号去把皇商的盐一次吞下,试图抬高盐价,若能击垮对手荆江行,那是一箭双雕。没想到,荆江行暗中勾结了靖王府,演了一出格外逼真的好戏,害的他损失惨重,吃了一个闷亏。
但银子能解决的事,通通都是小事,太川号元气大伤,却不见得因此一次贩盐事件而就这么从京城消失匿迹,眼下最在意的,还是把靖王压制在自己的五指山下。
虽然圣旨被龙厉丢尽了暖炉中,但命人再写一道圣旨又有何难,反正他左右已经做出决定,先拿龙厉开刀,才能让秦长安乖乖的献血,别做无谓挣扎。
龙厉却早已看透皇帝的心思,眼神暗了暗,唇旁依旧挂着一贯的冷笑,他的傻二哥还想着如何控制自己,却不知天下的势力已有多大的更改。
“皇兄,你身子不好,又被下了蛊,太早操劳国事的话,只怕过犹不及。反正朝政大事有我帮着处理,不如你再安心修养几日……”略顿了下,他露出一抹近乎诡谲的笑意:“你就放心吧。”
放心?
把国家大事交给他,龙奕又如何真正的放心?
虽然刚才常辉告诉他,文武百官毫无异议地推举靖王暂时代为皇帝上早朝,维系这十天来正常的运作。
那个恶名在外的靖王,竟然迅速笼络人心,每日在宫里花上半日时间,就算一开始有些官员不太看好他,如今也早已对他改观。
龙奕很明白,若是不谈性情,单纯以谋略和才能而言,龙厉不会在他之下。之前龙厉放浪形骸,并无太大的心思在朝政上头,是因为他天性使然,或许,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龙椅并吸引他,权力和财富的味道,龙厉早已尝遍,并不想一步登天。
但只要龙厉想要得到,事实上,没什么东西他是得不到的。
皇帝的心陷入不安,他的目光落在迅速消失在眼前的那一抹红色背影上头,随着那道门关上的声响,细听之下,仿佛门外还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门外还有什么人?”
“奴才去瞧瞧。”
常辉很快过来了,但是神色已然变的万分凝重,但还是只能老实说。“是……是禁卫军。”
“禁卫军?朕没让他们来,他们在做什么。”跟龙厉对峙,耗费了龙奕大半的体力,他瘫坐在床上,闭上眼,正想小憩片刻。
“原本朝臣在门外候着,不过,靖王说皇上体弱,必须静养,让他们回去。但还是有几个臣子,赖着不走,闹得一团乱,于是王爷就没耐心了,让禁卫军把人撵走,别扰了皇上的清净——”
这一番话,看似没什么不妥,甚至还能体现靖王难得的体贴一面,但皇帝仔细一想,再度睁开眼,眼神冷冰冰的,常辉一看,就在心中低呼一声,不好。
是啊,坏事了。
禁卫军是什么人?是直接听从皇帝命令的啊,再者,两个月前,禁卫军还因为包围靖王府,想把靖王世子带到宫里来,此事闹得很不好看。按理说,靖王应该跟禁卫军结下了梁子,怎么会差使禁卫军做事?而禁卫军又怎么能被靖王使唤来使唤去的?难道外面的消息,当真已经把他这个皇帝说成是没几天可活了吗,所以连禁卫军都昏头了,不记得真正该效忠的人是谁了?
皇帝想到此处,几乎气血倒流,一张脸白的跟鬼一样,常辉急忙取过一颗药丸,送到皇帝嘴边。
“皇上,您可千万别动气啊,身体要紧,太医交代,您若是心里发闷,吃一颗清心丸就能缓解。”
龙奕用力一推,常辉手里的清心丸便一路滚到了桌子脚下,他怒不可遏地低吼。“朕还没死呢!叫方天滚过来!”
常辉被皇帝突如其来的迁怒吓得身子一抖,犹如见了猫的耗子般,哆嗦了一会儿,才斗啊抖啊地解释。“皇上您忘了吗?方统领已经没了。”
龙奕眉头一皱,也是,在楚阳之后,副统领傅宇翎是康伯府的亲信,康伯府出事之后,傅宇翎也被砍了脑袋,后来就提拔了方天,方天曾经因为在靖王府强夺世子的关系而被秦长安甩了一巴掌,再过了不久,方天就被发现暴毙家中。
他很清楚,那是龙厉的手法,但因为实在做的不留痕迹,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重新从禁卫军里提拔副统领的人选。
难不成,是因为禁卫军里面有了龙厉的人,禁卫军才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那么,又是谁呢?
多疑,早就在皇帝的心里扎下了根,如今,更是以一发不可收拾的速度,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常辉。”皇帝的眼神有些忧郁。“大皇子还在靖王妃身边?”
“是,皇上。”常辉硬着头皮点头,等着皇帝龙颜大怒,毕竟之前他回复皇上是因为大皇子感染风寒,但皇帝这一昏倒就是十天,大皇子绝不可能还未痊愈,那么,他势必又要被皇上一通骂了。
“嗯。”等了半天,皇帝却只是吐出一个字,话锋一转,又问。“皇后还呆在皇家家庙吗?”
“是……”常辉眼皮直跳,十天前,皇帝的确好不容易恢复了清醒,但从清醒到去地牢昏倒,只有短短两个时辰,皇帝还未来的及交代皇后的事就倒下了,这下子,又想起无辜受气的蒋皇后来了?若不是因为被银辉吹了枕边风,蒋皇后怎么也不可能在蒋家还在的时候,落到这般凄凉的田地。
“你去家庙一趟,传朕的口谕,把皇后请回来吧。”
“好,奴才这就去。”让一国天子用到“请”这个字,可见皇帝心存愧疚,迫不及待要跟皇后重归于好,破镜重圆。
然而,这似乎只是皇帝的一厢情愿。
一个时辰后,常辉赶到皇家家庙前,终于在一间简单的屋子里见到了蒋思荷,屋内的家具和摆设十分清淡简约,找不出多余的物件,整个屋子看起来有些空荡荡的,地上摆放着两个蒲团,而蒋思荷正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面。
当看到蒋思荷的装扮之后,常辉的心中不由地咯噔一声,直觉告诉自己,这次他要不辱使命,不太容易。
据说,自己是蒋思荷被送到家庙清修这么久之后,蒋思荷愿意见的第一人。
之前来的无论是蒋家的人,还是靖王妃,全都被蒋思荷拒之门外,除了不想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之外,或许这是蒋思荷出嫁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想要彻底想清楚自己的现在和未来,彻底想明白以后的路打算怎么走下去。
蒋思荷一袭青草色衣裙,鸭青色薄袄,颜色很淡,衣料也称不上是顶级的,发上只有素雅的银簪作为装饰,对于见惯了蒋皇后那一套端庄得体装束的太监常辉而言,还当真有一点陌生了。毕竟,过去的蒋思荷虽不喜爱奢华,但毕竟皇后的身份摆在那里,怎么也不能穿着打扮上太过随意清淡,势必要显现出金雁王朝堂堂一国之母的气派出来。
如今这个女子,穿的素淡也就算了,在家庙清修之人本该如此,但是让常辉更加惊讶的是,蒋思荷在家庙日子过的不好,整个人的气色却不错,在宫里他有好几次撞见皇后,年纪轻轻就面如土色,连脂粉都无法掩盖完整,并无光鲜亮丽之感,反而总让人觉得她太过操劳,身心俱疲,很容易就被后宫其他女子比下去,不胜唏嘘。
但现在,她的脸蛋上有了自然的血气,固然身段清瘦却也显得窈窕,看上去仿佛是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并无给人太多的压力和气场。
“娘娘……您最近可好?”常辉忍不住在心中叹息,幽幽地开口。
“常公公觉得我看上去如何?”蒋思荷淡淡一笑,言语之中,已经舍弃了平日的自称。
常辉垂下眼,实际上,他想说蒋思荷的气色精神,比他这两年看过的都更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卸下了心中太多的责任和负担,耳根清净了,甚至瞧上去比以往的形象要年轻两岁。
从常辉的默然之中,蒋思荷已经得到了答案,她不想浪费时间,又问。“有什么事,快说吧。”
“娘娘可知道罪后已死?”
蒋思荷轻轻点头,她是在家庙清修,不曾离开一步,但身边的琳琅还是能够出去采买东西的,她带了蓝心姑姑和琳琅一道住进家庙,琳琅每隔一天出去买些东西,每次都会带回来新的消息。
蓝心姑姑那次在宫里被皇上责罚,打了三十大板之后,虽然多亏了秦长安派人送过来的药膏,才能痊愈,并未留疤,但自此之后,蓝心姑姑走路就有些迟缓。因为蓝心一直都是在身畔伺候自己的,这么多年不曾嫁人,事到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蒋思荷实在不好过。当主子的,却连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人都守护不住,枉费她是一国之后,实在无用。
因此,她在家庙中无论听到谁来了,都不愿轻易见人,她的确想要反省,但反省的并非是她在后宫之中的失误,并不是她最终都不肯对银辉低头示弱而导致自己被驱逐出宫,并不是她跟皇帝整整十年还让皇帝如此不信任……而是她一直在想着如何让人满意,当让蒋家满意的嫡长女,当让皇帝满意的皇后,却不是一个好主子。
她当然知道银辉已经死了,罪大恶极的银辉郡主,性子倒是烈,直接在地牢里自我了结了。
对于这个银辉,其实人人都认为蒋思荷应该十分嫉恨的,但实际上,银辉并未对她造成伤害,她抢夺了属于蒋思荷的后位,给蒋思荷一点下马威,颐指气使,也是很寻常的争宠手段……蒋思荷真的见怪不怪。
但听说银辉不如世人看到的那么简单,不单身怀武艺,还有下蛊的本事,而听到银辉自戕的结局,蒋思荷的心里并无任何幸灾乐祸,也没有大松一口气的愉悦感,反而为银辉深深叹了口气。
毕竟,银辉再可恶,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子,到京城短短两个多月,从小小贵人直接跳到皇后,让多少人跌破眼镜。两个月,一朵鲜花还未彻底绽放,就迅速凋落,银辉的确很有野心,很有心计,甚至骨子里有着一丝阴狠,她来京城的目的很明确,很单纯,就是要出人头地的。因此,在最后看不到希望之后,她对自己也着实狠心,完全不留给任何人折磨伤害自己的机会,哪怕,那个人是皇帝。
她虽然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闺女,看的书很多,涉猎很广,但终究只是用眼睛来认识这个世界,关于蛊这种东西,也只是在地方志里看过一次,只知那东西极为神秘,就连当地人都极为忌讳。
“皇上请娘娘回去呢,奴才是特意来接您的。”常辉的尖细嗓音,打破了蒋思荷的沉思。
她微微一怔,神色依旧淡然,眼底却没有常辉意料之中的惊喜和大放光芒,浅浅一笑。“我在这儿清修,时间还未满,怎么能回宫?”
常辉几乎要哭出来。“好娘娘……您也知道皇上下了先前那道圣旨,并非出自皇上真心,您怎么就不能想清楚呢?”
“那天我去见皇上,只觉得皇上的反应冷淡,目中无人,没想到是被下了蛊之后的结果。”
“是啊,娘娘,皇上不是真的想把您赶到家庙来,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常辉心中大喜,误以为皇后终究还是心软了,他今日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不过,我还挺喜欢这儿的环境,十分清幽,能让人想清楚一些事情。”蒋思荷慢条斯理地说。
常辉的心情,顿时从天上直接坠落到无底深渊,他头痛欲裂,表情痛苦地询问。“娘娘,您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啊。”想清楚一些事情,乍听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就怕把事情想的太开太透彻,就让人头痛了。再者,蒋思荷被赶到家庙来了,这地方实在太偏僻清静,该不会皇后在这儿呆久了,当真要学别人常伴青灯向古佛吧?
他赶紧环顾四周,果不其然,长台上摆放着一尊金色的佛像,佛像面前还有一个古色古香的香炉,里头的香灰很满,可见平日也是常常点香的。
看得出常辉细微的动作,蒋思荷很快猜透他的担心,不禁又笑了。“常公公,我虽然是想透了一些事情,但还不至于放弃了心中最后一点牵挂。”常辉怕她因为在家庙里清修,修成佛门弟子不成?
见到蒋思荷的笑容,常辉又是一愣,只觉得这个女人更加陌生,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位端庄又清冷的皇后娘娘,她的笑容不像是伪装,相反,仿佛这个地方当真令她甘之如饴,心情舒爽。
可是,好好的皇后不当,却固执地留在家庙中清修,这又是为何?若是为了跟皇上斗气,不想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但看蒋思荷的态度却又十分豁达,不像是那些沉不住气的小女人在发脾气,试图扳回一点脸面。
常辉自认在宫里多年,后妃也见识了不少,怎么着都该比一般男人更懂女人心,但如今他犯难了,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位皇后娘娘。
“回去跟皇上说,当初是我自请离宫的,并交出了皇上赠予的鸳鸯佩,当初或许皇上不够清醒,但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若皇上还念着我们十年的夫妻情分,不如早日答应把大皇子名正言顺地交给我抚养,到时候,我会从家庙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