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上等的茶叶,不但没有回甘,而且,舌尖略微发苦。
“这茶叶怎么回事?”他眉头紧蹙,一副质问的口吻。
“皇上,奴婢不知茶叶有任何问题。”琳琅看似无辜地回答。
龙奕没耐心将茶水泼到地上,板着脸。“你让朕喝这种茶水?”
“这种茶水……。娘娘每日都喝,若是皇上不喜欢,奴婢再去找好还有没有其他的茶叶。”
皇帝没料到琳琅会这么说,反而愣住了:“你说,皇后喝的也是这样的茶水?”他或许对蒋思荷不够了解,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出身世家大族的蒋思荷生性喜欢茶道,对茶叶很是讲究,栖凤宫其他的方面,她从不奢华铺张,唯独那里的茶水,是任何一位后妃都泡不出来的味道。
地上的茶叶颜色不够鲜嫩,也就是比宫外一般小户人家喝的粗茶好一些的等级,蒋思荷怎么也是养尊处优的身份,在家庙清修这么久,竟然喝的惯这么粗劣的茶水?为什么?
他挥挥手,不知是否茶叶的关系,舌尖愈发苦涩,只是冷冷地说了句。“算了,倒杯清水来。”
“是。”
琳琅刚刚退下不久,蒋思荷便出现了,她穿着依旧素雅的青色薄袄和月牙色罗裙,整个人看起来高挑又清新,虽然清瘦,却又看上去精神奕奕,那双眼睛毫无阴霾。完全不若外人所想的被软禁在家庙里之后,容颜憔悴,这般清爽的装扮加上一张白皙素颜,反而还瞧着更年轻了些。
反观一直都称得上英俊不凡的皇帝,却在短短数月的折磨下,身材暴瘦了十斤肉且不说,整个人的气色也差到极点,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般瘦弱,完全没了往日高大俊伟的感觉。
就在蒋思荷正欲下跪行礼的时候,皇帝大惊失色,忙不迭起身,朝着蒋思荷伸出一手来。“皇后,你这是做什么?”
两人成为夫妻之后,无论他是宁王还是后来登基,他可从没让蒋思荷给自己跪过,毕竟他自诩把感情和理智分的很清楚,虽然当年的心全在楚白霜身上,但他必须给蒋思荷一分尊重,蒋思荷也是唯一一个任何场合上都不需要对自己行大礼的女人。
“如今民女已经不再是皇后,见了圣上,当然应该行礼。”蒋思荷头也不抬,更不曾伸手握住龙奕递出来的右手掌。
“皇后,你明知道朕会下那一道糊涂的圣旨,是因为什么!”龙奕见她如此决绝,眉眼之处染上几分怒气,虚无的右手猛地五指一收,冷着脸说道。“朕被一个女人算计,已经十分不爽,就算朕亲自来接你回去,你也不肯么?”
蒋思荷缓缓抬起脸,跪在地上的身影依旧优雅得体,望向面前勃然大怒的男人,她沉默着,心里却十分清楚,是,皇上若是清醒,的确不会喜爱银辉那般骨子里蛮横跋扈、野心勃勃的狠毒女人。
他欣赏的,是蒋思荷这般知书达理、进退有度的大家闺秀,或者是楚白霜那般娇柔可人、温柔体贴的小家碧玉,只要皇帝的身边还有其他选择,是断定不会宠爱银辉的。
“皇上,您下的是圣旨,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难道还能收回成命吗?”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平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他的脸都黑了。“朕是一国之君!别说是收回一道圣旨有何难,就是收回十道,一百道又如何!”
此言一出,蒋思荷变得更加沉默,她若有所思之后,才缓缓起身,跟龙奕面对面站着。
“皇后,朕种的是噬魂蛊,在地牢里,朕本不打算逼得太紧,甚至答应银辉,只要她愿意给朕解蛊,朕可以不追究孔雀王一家子的责任。不过,那女人是个疯子,她宁可自戕也不愿意解蛊,她说,只要蛊虫在朕体内一日,朕就一日不能拥抱喜爱的女人,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痛苦吗?”
蒋思荷瞥了他一眼,眼神依旧只是淡淡的,好似一泓清泉,甚至还透着一股子的漠然,而那种细微之处可见的漠然,却几乎把龙奕逼疯了。
他一把抓住蒋思荷瘦弱的肩膀,瞳孔放大,低吼道。“你知道朕此刻最想拥抱的是什么人吗?!”
“民女不知。”她能够理解,龙奕才三十二岁,正值壮年,而他又是尊贵的天子,就算不风流多情,也是离不开女人的。银辉自杀,折了她的一条命,却也给皇帝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下半辈子跟和尚一般过的清心寡欲,就算是别的男人,恐怕也是受不了的。
更别提,不碰任何一个后妃,太子从何而来?皇位继承人又该如何是好?
这些,都是源源不断的问题。
什么民女?!这个字眼落在皇帝耳朵里,更是万分刺耳,她果然打定主意再也不回后宫,要跟他分道扬镳,成为陌路?!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蒋思荷也有气死人的本事!
“不知道是吗?”他咬牙其次地重重一拉,把蒋思荷拉到自己怀里,这般大力猛烈的碰撞,让两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可惜他更享受把她抱在胸前的滋味,他紧紧地抱着她,任凭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现在,你知道了吗?皇后?”
他刻意加重语音,听上去有些痛苦,蒋思荷缓缓地迎上他的眼睛,那双带些浑浊的眼,看上去很疲惫,却也藏着一丝坚定。
她该知道什么?
她铭心自问,可是,还未得到确切答案,下一刻,皇帝已然大力把她推开,整个人往后退,一不小心就撞上外厅内的柱子,他当下抱头蹲下来,龙袍下的身子,不停地发抖,抖得如此剧烈,让蒋思荷脸色大白。
“啊……啊!”
正在蒋思荷试图靠近,伸手安抚他的时候,他却突然连声低吼,整个后背绷紧,双手撑在地面上,仿佛石塑般一动不动。
“娘娘——您就别刺激皇上了吧,您是不知道,皇上这些日子受了多少苦……看着皇上如此痛苦憔悴,难道您就心里好过吗?您何不……何不跟着皇上回宫,好好过日子呢?您不也清楚,罪后只是一个意外啊。”常辉听到厅内的叫喊声,狼狈地从外面跑进来,见皇帝痛的忍不住,竟然用头去撞柱子,更是一时没了主意,朝着蒋思荷跪了下来,哽咽道。
并非是她刺激皇帝啊,而是……蒋思荷猛地愣住,银辉临终遗言并非夸大其词,如今皇帝只是拥抱了她一下,还未发生更加亲密的关系,怎么皇帝竟然就遭受如此的磨难?往日那些后妃,又如何跟皇上行房生孩子?
她的手落在半空,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不想因为她的触碰,而给皇帝火上浇油,她深吸一口气,徐徐地说道。“琳琅,把蒋家祖传的膏药取来。”
等琳琅把膏药取来了,蒋思荷朝着常辉又说。“这膏药有镇定的效果,或许不能让皇上马上恢复清醒,但至少可以缓解一部分,让两个侍卫把皇上抬到榻上歇息吧。说不定过会儿,皇上就好了。”
常辉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按照蒋思荷吩咐去做,很快把皇帝搬到了里头的一间屋子,榻上铺了柔软被褥,皇帝躺下之后,太阳穴涂了两块药膏,渐渐的,不再呻吟。
“天色已晚,皇上好不容易睡着了,不如娘娘就让皇上留下来过夜吧?”常辉试探地询问。
蒋思荷站在一旁,眼神淡淡,却又掺杂了于心不忍,她看得出来龙奕的确饱受蛊虫折磨,那不是伪装,眼下的龙奕,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而只是一个虚弱的病人。
而她,就算夫妻之间走到了穷途末路,也不该失去最后的善意,她无意拒绝这样可怜的一个病患。
她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琳琅,你跟常公公一起服侍皇上,皇上若是醒来,你就准备一碗清粥即可。”
龙奕在家庙里睡了一整晚,不知是脸上的膏药起了作用,还是知道蒋思荷在自己身边,最终他心平气和下来,
不过,清晨,他还是坐上了马车,一个人回了皇宫。
或许,他应该再给蒋思荷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