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打开锦盒,盒子里铺着一层柔软的红色绸缎,中央摆放着一只戒指,黄金铸造,中央镶嵌着一颗蚕豆大的黄色琥珀,看上去华丽又别致。
这世上的琥珀,跟普通的宝石还不太一样,较为特别。琥珀分为两类,里头没有杂物的,是最普通的一类,在市场上也仅为平价的首饰。若是琥珀里镶嵌着其他的东西,比如花草鱼虫,由于是几百年才能生成这种罕见的宝贝,喜爱收藏琥珀的,往往就爱高价买进这些珍宝,毕竟它们每一颗,都是上苍的恩赐,是独一无二的。
这颗黄色琥珀,也是如此,不过,里面恰巧是一朵半开的桃花,琥珀形成的那一瞬间,必然是这一朵桃花正在绽放的日子。
不得不说,琥珀宛若金色的酒液,将桃花包裹着,几百年之后,这朵桃花就被永远地封存在了琥珀之中,依旧保留着粉红的颜色,连里头的花蕊都细致可见,花瓣没有半点破碎。
因为自然的关系,这朵桃花永远都不会风干,更不会凋谢,就这么被完好无损地保存在琥珀之中,成为一个神奇又稀有的珍宝。
将这枚戒指反复观察,不但这颗镶嵌的琥珀美的十分独特,戒指反过来,琥珀背面有一层镂空图案,也就是说,这枚戒指下面还有藏东西的空间,当然,这些东西必然细小又紧迫。
一个念头,在自己脑海飞快划过,这枚戒指不但好看,还适合在背面藏毒。
并非坐在天下女子都艳羡的位置上,这辈子就能安枕无忧,防人之心不可无,行事越是谨慎,越不容易被人设计。
秦长安不假思索就把戒指带上了自己的无名指,戒圈大小正好合适,她眸光清澈发亮,唇角上扬。“好看么?”
“爷亲自挑选的,能不好看吗?”龙厉笑着握住她的手,认真欣赏着,淡淡启唇:“寻常的珠宝首饰,你从不上心,难得你喜欢,戴上了,就不能再脱下来了。”
闻言,她朝着他粲然一笑,栖凤宫里的金银珠宝,实在不少,光是装满皇后行头的各种首饰盒子,就有整整五大盒。
可惜,这么多首饰,已然成为翡翠帮她梳头的最难难题,偏偏她不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插满糖葫芦的稻草堆,难不成金光闪闪才能彰显出自己的高贵身份?
再者,她也只有一个头颅,而她认为一个人的脑袋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才该小心保护,何必每日珠玉环绕,压得脖子都快断了?
但凡不要出去见人,她只需要一只简单的发簪就能束发,其他的首饰再好,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她挺喜欢龙厉给她的礼物,正如先前他赠与她的那支萤石所做的流云簪,她至今还常常戴在发上。而这枚戒指,不见半分俗艳和珠光宝气,反而因为这枚琥珀的特别而令人爱不释手,说到底,能让不爱这些冰冷华贵的首饰的她真心喜欢他的礼物,不是因为这些礼物的价值,而是因为龙厉的用心。
“我从未见过这么独特的琥珀,这有什么讲究吗?”
“这世上有一群人玩琥珀,琥珀里头的东西,以及外面的色泽,才是定价的标准,在他们业界,这种被琥珀包裹在其中的花朵,就叫做永生花,因为永远都保留在花开不败的姿态。”龙厉顿了顿,骨节分明的手依旧轻轻拂过她纤细指尖,意味深长地睇着他。“爷买下这枚琥珀,不只是因为它特别,更因为永生花这个名字,像极了你,也像你我的感情。”
“永生花……”秦长安噙着一抹笑意,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他的意思不难解读,或许花颜跟感情都一样,有开必有败,可是他却说她在他眼底是一朵永不凋落的花,他们的感情也是永远都不会褪色,枯萎……
正如龙厉所言,她戴上了,听他说了这块琥珀的名字,就再也不想脱下来了。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承诺。
“爷,人到了。”慎行就在此时,又进了屋,朝着龙厉禀明一句。
龙厉下颚一点:“把人直接带过来吧。”
看着他们毫不避讳的举动,秦长安不由地有些好奇:“什么人?”若是进宫面圣的官员,龙厉不应在栖凤宫召见,而是应该让人在正和殿等候。
“来了就知道了。”龙厉故作高深地说。
一盏茶的功夫后,秦长安才知道,龙厉给自己准备的惊喜是什么。
随着小太监来到栖凤宫的男人,一身铁青色衣袍,衣料称不上华丽,但是布料下包裹着高大俊伟的武者身段,头发束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有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刚给龙羽喂了一碗鸡蛋羹,坐在榻上看着儿子多动活泼地爬来爬去,听到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十分稳健,她随意掀了掀眼皮,竟然发现来人正是陆青铜!
“二哥!”她低呼一声,极为错愕,随即又狐疑地侧过脸,看向一旁神色从容的龙厉。
两个月前,龙奕退位之后,她曾经给大哥写过信,不过,大哥并未提起二哥会在不久后来到王朝啊!
令她更加惊讶的是,二哥拿掉了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那张面具自从他来到北漠,用“秦铜”这个身份立足的时候就一直戴着了,算算也有两年多了。
此刻,陆青铜的脸依旧刚毅方正,肌肤是古铜色,面颊上的一个“奴”字刺青因为常年的遮挡,其实颜色褪去些许,但还是有些明显,毕竟一个人的容貌,总是最先被人注意到的。
风尘仆仆的陆青铜站稳脚跟,目光情不自禁落在秦长安的身上,今日的她,穿着一身芙蓉紫的长袄,一条百褶如意裙,乌黑的秀发梳了云髻,整个人看似恬静端庄,清雅绝伦,就像是一朵高山上的雪莲花,气质纤尘不染。
虽然偶尔才能见到自家小妹,但是身为人妇的她,看上去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色,都比少女时代更好,显然,龙厉给了她足够的关怀和自由,将她这朵花儿滋润的愈发美丽。
就算一开始不想承认,事到如今,就他亲眼目睹,龙厉是个合格的养花人,他从未有一次,在秦长安的脸上瞧见那些已婚妇人备受冷落的憔悴和苍白。妹妹永远都是如此生机勃勃、活色生香、光彩照人,而这些,全都跟嫁对了人是密不可分的。
他那张看上去不苟言笑的凝重面孔,渐渐多了细微的笑意,作势就要下跪行礼。“陆青铜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秦长安忍不住站了起来,却被龙厉拉了下衣袖,她才察觉自己的激动和失态,可她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往前走了两步,笑着说道。
“二哥,你怎么来了?”而且,她注意到了,他已经自称“陆青铜”这个名字,显然这次回来,不只是探亲这么简单。
“是皇上专程写了一封书信给北漠萧皇,我才有了自由身,可以顺利地离开北漠。至于大哥,他恐怕会继续留在北漠,他同意我的选择,左右我在北漠已经辞官了,还不如到皇后身边,保护你的安全。”
这都是龙厉暗中安排的?萧元夏一回到北漠,就处置了身边的侍从,因为来了一趟金雁王朝,招惹了不少晦气,而陆青铜一言不发提了辞官的要求,萧元夏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允了。
再后来,龙厉派手下找到了无官一身轻的陆青铜,说金雁王朝马上要有异动,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问他愿不愿意回来?
陆青铜想了整整一夜,最终答应了,这才有了后续发展。
“朕打算过几日就昭告天下,找到了陆家二子的下落,既然陆家已经翻案,那么也该给你二哥一个名分。”龙厉漂亮的宛若玉器般的手,轻轻端起洛神花茶,品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看向陆青铜。“不过,无论是留在皇后身边,还是在其他位子,都需要你在众人面前露个面,一展身手,让他们看看你的能耐。这样吧,今年四月初会举行朝廷的武举,虽然你的年纪不轻了,不过既然回了金雁王朝,还是需要动动手脚的吧,那么好的功夫许久不用,该不会退步了吧?”
秦长安又好气又好笑,幸亏陆青铜是她的二哥,龙厉况且这么夹枪带棒,一会儿说什么年纪不轻了,一会儿又在质疑他功夫退步,好似对陆青铜很不信任。但实际上,他必然认定陆青铜是个适合当武将的人才,否则,不必不远千里地把人接过来。
这个嘴巴恶毒又表里不一的男人啊……
“好,我会认真准备武举。”陆青铜的话不多,但至少用来表态足以。
反正他年纪大是事实,但对于龙厉的这个建议,他并不讨厌。
她定定地看着陆青铜,他又黑了点,整个人在辞官后,似乎没有发生太多的改变,但当她触及陆青铜的那双眼睛的时候,她隐约能够看到过去那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的模样,也是在那个最好的年纪,陆青铜被董家儿子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很确定,她又看到了陆青铜眼底的光芒,那么那点光芒很细碎,很渺小,可跟往日那个沉默寡言的令人心痛的男人,已然有了本质的区别。
命运坎坷的二哥,心里的那个梦还未彻底消失吧,他从小就想要当一位大将军的,也把少年将军的大哥当成是心中楷模,说到底,在北漠辞官,只是因为对萧元夏这位国君失望之极的自保方法。尤其在一个看不到他才能的多疑皇帝身边做事,伴君如伴虎,还不如等待一个真正慧眼识珠的人。
而这个人,成了龙厉。
“二哥,过完年,你就三十岁了吧。”
“嗯。”他抬眼,心中同样感慨时光飞梭,当初跟他跑前跑后的小丫头,已经嫁人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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