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春堂园的小路上铺了一层落叶,踩在上面发出闷闷地咯吱声响,钱云这才回过神来,拉着孙嬷嬷的手说:“嬷嬷快别气了,一切都是命罢了,是我没那个福分才摊上这样的事。铜雀打小跟在我身边,全是我惯出来的,她也没有错,往后我多敲打敲打她就好了。”
孙嬷嬷拍着她的脊背,布满皱纹地脸上一片担忧:“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话?你又不是寻常小户人家的姑娘,你爹亏欠你许多,老夫人心里也觉得对不住你,你现在又遭受这般无礼的对待,嬷嬷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府里的这些丫头两天不管教就蹬鼻子上脸踩在主子头上来了,再不敲打怎么成?这事你别管了。”
钱云现在也不好说什么,等这件事过去了自己再给铜雀说说好话就成了。进了屋子只见老夫人拿着帕子抹眼泪,见她来了冲她招招手哽咽地说:“我可怜的孩子快到祖母这里来,我的心肝哟。”
钱云大步走过去拥着老太太笑着说:“兴许是他糊涂了呢?祖母快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老太太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手摩挲着她滑嫩的脸颊,苍老的眼睛里还挂着泪,喃喃道:“我的云姐儿怎么会遇上这种事?这模样谁家女儿能比得上,他邓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孩子,祖母对不住你啊,以前就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祖母居然还怪你不懂事。你放心,以后祖母就是拼着这条命也要护着你。”说完眼神凌厉地看着坐在下首的钱浩,沉声道:“事关咱钱家的颜面,我不管你心里带不待见云姐儿,这事你总要给我个说法,办得不合我心思别怪我不给你这个当家人好脸面。”
如姨娘抽出帕子来捂着樱红小嘴轻咳,微微笑道:“母亲先别急躁,这事是邓家做得不地道,咱们还是再等等看邓家怎么说。全晋州城都知晓的事,便是咱们不开口,城中百姓千张嘴万张嘴也是堵不住的。儿想过不了多久,邓家就该上门来了,这样咱们钱家的面子也能保住了,毕竟云姐儿是个姑娘家,名声定然要受损的。”
老太太登时来了脾气,指着如姨娘痛骂道:“真是应了那句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要是这事搁在钱秀身上你也能说得这般坦然?你还要面子?钱家的面子早该你们败坏完了,往后少在我面前开口,那些成年旧事我不乐意记起来,要是我不痛快了,可别怪我这个老婆子不给你好脸色看。再说你又是何居心?亲闺女受了委屈,他这个当爹在府里坐得稳稳当当这不是明摆了让城里人指着他的鼻子骂吗?他平日里护着你们娘两我也不多说什么,自己家里的事闹得太凶了给外人看了落笑话,我给你们兜着,你们倒是越发上脸了,是不是真要外人骂他才甘心?”
如姨娘登时惨白了脸,连连摆手道:“您别气,气伤了身子,一家子都难受,是阿如不会说话……”
钱浩站起身来,沉声说道:“娘别怪她,她怀了身子受不得您这么训斥,这事儿子心里自有主张,必定不会让云姐儿受了委屈。只是我还是要说两句,以往我拦着钱云不让她和邓家的孩子太亲近,您说没事,外人眼中只当他们情意深厚,如今闹成这样,两家子都成了笑话。他们两的亲事是我爹亲口定下来的,这么多年了,云姐儿也不见得能找得到合适的,这件事可大可小,依我看让云姐儿早些嫁过去正好抹了这阵流言。我前儿去拜访过罗大人,罗大人想给六皇子找个知冷热的人,我想将阿秀定过去,两边都能圆了,谁的面子上都好看。”
钱云虽然没对钱浩抱有任何幻想,但听到他这么云淡风轻的口吻还是觉得心寒,在他的心里应该是恨自己占据了嫡女的身份,让他最疼爱的钱秀一直受委屈。她靠在祖母的怀里,笑得乖巧懂事,咬着唇说:“爹说得对,在晋州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得太凶了也不好,谁知道将来不会有事要求到人家那里,要是诚心使绊子不是麻烦了吗?要不,我就这么嫁过去吧?”
老太太看着那双杏眼里水意浓浓,心里一阵抽痛,这孩子就是有委屈也压着不说,让她的心都跟着疼,当即强硬地拒绝:“我圆他们的脸,我家云姐儿的脸面谁来圆?好端端的姑娘家,被他们害成这个样子,还要脸面?我呸,你这个当爹的,回头好好想想,你这做得是人事吗?”
钱浩眉头皱得紧紧的,钱云只是垂着头,从外面进来到现在一眼都没看他,这个女儿除了脾气骄纵生得很像她的母亲,温婉端庄又倔强,一直恪守着规矩,他是逍遥贪恋新奇的人,所以这样的女子并不合他的心思,反倒阿如虽然出生不好,可是有一副能让他不愿离开的好手段,他当初不是有意……如今再说这些也用,横竖他犯下的错,等他死了去地下再好好向她赔罪。
老太太看着距离越发远的父女两,叹了口气道:“阿秀的事我不过问,随你去,将来如何都是你自己造下的,只是云姐儿这事儿我不能忍,你要是不愿出这个头,那么我这个做祖母的来,我不能让外人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亏待嫡亲的孙女,给柳家老爷子听了,我这做亲家的还要什么脸皮?”
钱云想起来了,外祖因为钱府对自己的苛待曾来大闹了一场,回去没多久就病故了,空留着大把的家财,却因为自己什么都不懂着了歹人的道,等醒过神来的时候全数被外人瓜分干净了,老天就是这样,说夺走就把她拥有的一切夺走了,自此世上她孤苦无依落得个凄凄惨惨戚戚。
她虽然知道老太太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当初就不会对她不闻不问,更不会顺着钱浩的意思将她嫁到钦州去,可对她这般维护自己心里还是觉得一阵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