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门口种了两棵上了年头的梧桐树,虽已是初春却依然黄叶飘飘,满地翻卷。昨日才下了一场濛濛春雨,光秃秃的枝桠上有不少嫩绿的芽苞悄悄探出头来,就像点点翠玉,瞧着就让人心情舒爽。
门口的鸣冤鼓上蒙了一层薄灰,一个当值的衙役持着一把细竹枝扎的大扫帚,呼啦啦的大力清扫着地上总也扫不完的落叶。
听到马蹄声,他抬起头却见花怜月与大小双正牵着马,说笑着走回来。衙役眼尖,隔着老远就瞧见了小双怀中那粉嫩嫩一团小人儿。
他顿时眉头一拧,苦着脸小声嘟囔道:“我的亲娘耶,这小姑奶奶怎么又捡个孩子回来了。好不容易清静两天,又要热闹了。”
三位姑娘越走越近,他忙丢了手里的扫帚,笑呵呵的迎了上去:“花捕快,大双姑娘,小双姑娘,你们回来了。”
“嗯,回来了!”大双顺手将一个油纸包塞在他手上,笑道:“这是金凤祥刚出炉的火腿酥,特意多买了些,拿去给你们几个当值的分了吧!”
“哎哟,金凤祥火腿酥可不便宜。多谢几位姑娘,有好吃的总惦记着咱们。”提着还散发热气的油纸包,衙役眉眼的笑意顿时深了几分。
花怜月往衙门里张望了几眼,问道:“今天可有人丢了孩子来报官?”
衙役摇摇头,道:“没有,这几日都清静的很,别说丢孩子,连个丢鸡的都没有。”
“这样啊!”花怜月沉吟片刻,对小双招了招手。小双将嫩生生的小娃娃送到她怀里。小女娃依然摊着手脚在酣睡,鼻孔处还在往外冒泡泡,可爱极了。
花怜月小心翼翼的将小女娃的脸展示在衙役的眼前,道:“这个小女娃是咱们刚从一个拐子手上救下来的。看她这穿戴打扮,应该是家境殷实。你带着几个兄弟出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家里人。若是找到了,就让他们到衙门来领人。”
“好咧!”衙役一口答应了下来。他仔细看了小女娃的长相,又暗暗记住她的衣着打扮。便一手提着扫帚,一手提着油纸包,回衙门召集人手去了。
小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道:“小姐现在越发学得乖觉了,不过是想让他们出去帮忙找这小娃娃的家人,还先买好吃的打点他们。”
花怜月长叹一声,道:“若不是我多事,他们也不用平白多做这么些事。一点子吃食而已,就当是赔罪好了,左右不过是多花几纹钱,也算不上什么。”想了想,她又侧头对大双道:“要不你们也跟着一起去打听打听,人多好办事嘛!”
“好!”大双答应的极为爽快。
交代完,花怜月笨手笨脚的捧着小女娃,就像捧着易碎的宝贝般进了衙门。
大双含笑望着她走得小心翼翼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她一回头却愕然的对上小双幽怨的一张脸。
“何事?”她惊诧的问。
小双咬着手指,犹豫了片刻后,扭捏道:“姐,我刚才瞧见你的荷包可是空了。”
大双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瘪瘪的荷包,的确是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没了,她额头冒出一滴冷汗,叹息道:“是没钱了。”
“我就知道。”小双也叹了口气,有些担心的道:“如今咱们三个人三张嘴,就靠着小姐一人六钱银子月例养活。她还总是给这些人买点心,根本就不够花呀!”
“衙门里什么时候少了你的饭食?”大双忍不住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嗔道:“你是怕自己没钱买点心吃吧!”
小双吐吐舌尖,抱着大双的胳膊撒娇道:“就算不吃点心,那每个月的胭脂水粉,还有换洗衣裳总是要花银子买的吧!”
大双微微一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霍大人怕小姐没银子花,暗中给了我几张银票,够你吃上三年点心了。”
小双闻言,眼眸瞬间一亮!
.......
花怜月抱着小女娃,径直去了书房。
不出所料,没人敲那鸣冤鼓打官司,霍连诀就会待在书房中,埋首在一堆公文里,不到用膳的时候不会抬头。
有时她也觉得奇怪,四处游历时,她见到别的县令谁不是悠哉乐哉。办事时有师爷,出门时有随从,睡觉时有美人。
偏偏他这个县令却是例外,成日埋在公文堆中忙碌不停。知道的他就是个小小县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朝宰辅。
书房门虚掩着,她小心翼翼的探头进去。就见霍连诀穿着一件家常的浅蓝色锦袍,上面绣着一树雪白的黄蕊玉兰。柔柔的阳光透过新糊上的翠色窗纱撒在他的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珍珠般晶莹的柔光。
他的容貌本就极为俊雅,此刻沐浴在春日暖阳中,静静的翻阅着桌案上的公文。他手边搁着一根沾满墨汁的紫玉狼毫笔,一只碧玉茶杯冒着袅袅白烟模糊了他的眉眼。却越发衬得他气质出尘,飘逸如仙。
花怜月弯起眉眼笑了笑,白生生的小脸上却莫名浮起淡淡红晕。她有些懊恼,深恨自己没有出息。也不知瞧了他多少眼,却还是那么容易被迷得晕头转向。
这个时候她又暗暗庆幸他总是被陷在忙不完的公务中,若是他也像别的知县那样轻松惬意,再加上那样的容貌,还不知要勾回多少红颜知己。
花怜月不知道的是,霍连诀刚到梅岭县上任时,曾经在当地的名媛圈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也不知有多少自持年纪相当,家世相当,美貌相当的少女为他着迷,暗中求着家中长辈向他提亲。最后都被他淡淡的用一句:‘婚姻大事,需家中长辈做主。’给打发了回去。
为此,也不知暗中哭湿了多少手帕,咬碎了多少银牙,病倒了多少娇娘。
听到门口悉悉索索的动静,霍连诀微微勾起唇角。正好有些累了,他合上手中公文,微微偏头望着她,道:“怎么站在门口不动,是傻了吗?”语调温煦却透着淡淡的疲惫。
花怜月悄悄吐了吐舌尖,笨拙的抱着小女娃,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霍连诀一拍额头,无奈的道:“你这是又把谁家的孩子拐回来了?”话虽这样说,他还是翩然起身,顺手接过还在昏睡的小女娃。
考虑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是莫名其妙带回了许多孩子,花怜月决定大度的忽视他话中的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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