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直捧到王刘氏眼皮底下,两锭雪银泛着白花花的光,几乎没把王刘氏晃晕了眼,定神瞅了半晌才急问道:“我的娘咧,这么多银子你从哪里来的?”
青儿笑道:“这是那边府里伺候巧姑娘的姐姐给的,说是姑娘来咱们这儿住着,大抵要叨扰一阵,便给了这些要我们照顾一二。我原说不要的,巧姑娘不依,硬塞了给我,如今娘要去寻爹买酒菜,可不就得用着它么?”
王刘氏一笑接过去,嘴里不住的将贾府的人夸了个遍,直说是大家门户果然规矩整齐,一步也不错了礼数。又说:“便是叨扰也花费不了这么些,足够置办两亩良田的了,可见她们家着实是大手笔惯了。如今她既然肯到咱们家来,也是给我们家的脸面,虽说那府里没的留人伺候,想必也忧虑着呢。我和你姥姥忙里忙外的,倘或有照应不周全之处,你多跟巧姑娘面前说几句好话,没的让巧姑娘回去说咱们不通道理,不知道伺候人。”
青儿俱是答应了,王刘氏这里才真正掩了门出去。从那板桥上过去,直往东走,便看见好大一座庄子:
路傍青龙,水缠玄武。一周遭绿树遮阴,四下里黄花铺径。草堂高起,尽按五运八门;亭馆低昂,真个傍山临水。转屋角牛羊饱卧,打麦场鹅鸭声喧。田园广布,为农为圃有滋基;廒廪丰盈,乃积乃仓歌乐岁。正是:家有稻粱鸡犬饱,户多书籍子孙贤。
且说这庄子的主人本姓周,单名一个康字,不知哪一世修下福分,累到这世竟也家财万贯,良田千顷,仆佣成群,虽是乡野之地,亦当得起富户之称。只是膝下人丁单薄了些,年逾四十仍是只得一子,生的文雅清秀,父母宠溺非常,又怕哪里磕碰着,便在菩萨面前许了愿,让方丈师傅给起了名字,就叫福襄。现今亦不过是十四五岁,他父母自幼为他延师读学,新近科试又中了秀才,一时传为佳话。众人便都道周福襄是要当大官的,周康也就信以为真,平日里不让出来多走一步,时刻俱是乳娘丫鬟围随左右,倒不曾甚见世面,内里服侍的人多言其有温柔之态,这也是他的怪癖之处。
那周康为人又素性雅洁,常与儒生往来,待人又热忱,家下倒也养了不少清客。时人就曾编了一首“十字令”来专写清客一事,道是:一笔好字,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四季衣服,五子围棋,六出昆曲,七字歪诗,八张马吊,九品头衔,十分和气。可谓是将此行当描摹的淋漓尽致。
姑且不论其家下清客才智如何,品貌如何,单道周康父子二人受这些儒道之士日久熏陶,对于礼数上竟越发小心谨慎起来,见面必是笑脸相迎,问话也必是和蔼可亲,故村里男丁多喜欢去他庄上做活。
狗儿虽名利心重,但保不齐家里还有老小要养活,也是早早蒙人荐到这里,帮着周老爷看管池塘照看麦场。池塘不大,却离家门甚远,王刘氏赶了好一段路过来,进了庄子,便有在这里照料家务的冯大喜家的迎出来,笑说道:“王大娘,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王刘氏笑道:“冯大娘纳福,好些日子不见,家里都好?”
冯大喜家的道:“都好着呢,我听说你们家姥姥病了,如今好些了?”
王刘氏道:“托了菩萨的福,倒是好些了,明儿好齐全了,再让她来你这里陪你说说话。”
冯大喜家的笑摆手道:“罢哟,告诉她养身子要紧,我这里说话倒不急。”说罢,想起来一回事,又道,“那日李婆婆说你们家来客了,是个十分顺溜儿的姑娘,不知是你哪一门的亲戚?”
王刘氏想了一回,因不知外头对于贾府如何看待,故不敢讲真话,只笑道:“是远房的一个亲戚家的,前儿我们青丫头去城里她家住了一阵,才刚回来,她看我们棚门牖户新鲜,跟来住几日。还没问大娘,板儿他爹在这里么?”
冯大喜家的哦了一声,似懂非懂点点头,方指着不远处道:“在呢,头里那个穿青布衣裳的不就是?”
王刘氏凝神看了,见果真是狗儿,又陪冯德喜家的说一回闲话,便过去那里叫狗儿道:“板儿他爹,板儿他爹,你现在忙的什么?”
狗儿正拿着竿子将池塘里还未消融的残冰挑去岸边,冷不丁听见身后有人叫唤,忙转了身看了,瞧见是王刘氏,才道:“你怎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