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问爷爷这么做的用意,突然——
“木鬼爷爷!”
身后有人叫出这四个字!我吓了一跳,回身一看,是一个女子,年纪和我相仿,已经跪在我和爷爷面前了!
“呃……”我看着这女子,内心充满惊恐,“你……?”
“我是跟你进来的,我已经在院子里徘徊几个小时了,不跟你进来,我上不了这楼。不用担心,我们是自己人!”她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本来想问她是怎么做到完全无声无息的,可是爷爷说话了。
“不错,不错!端阳,看着你能这么轻松走出去又回来,我就放心了!”爷爷抚摸我的头,转而又对那女子说:“火鬼这个暴脾气,能把你完完整整养这么大,可真是不容易啊!应该是水鬼老护着你吧?火鬼和水鬼都死了吧?”爷爷笑眯眯地问道。
“嗯!”那姑娘点点头,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
“端阳,她是重阳!你听爷爷唠叨了十来年的废话,说的大都是一些离奇的事,今天最后一次,再给你说一个事吧!有些离奇,不过是真实的事!我是金、木、水、火、土‘五鬼’中的木鬼,过去给你讲过的事,大都真的,是我们几个的经历!经历了许多事之后,我们五鬼按照五行分别藏在了中国的东西南北中五方,几十年下来,现在就剩下我和金鬼了,今日我就要死了……”
“爷爷?……”
“别问……来不及说那么多了,总之你记住,死和生一样,都是平常事,不要难过,活在时间流动的世界,这一切迟早都要发生……呃,只能长话短说了,没时间和你啰嗦……来,带上这个!”爷爷掏出一个用红绳子穿着的乌漆麻黑的铁疙瘩,挂在我的脖子上,继续说,“你和重阳一起去蜀中贡嘎雪山下的金光崖,去找金鬼!他按说应该还能活一段时间,有些事他会告诉你们!……我来不及给你细说了……保险柜里有一个朱漆盒子,一会儿你茂地叔叔来了,就交给他,转告我的话,叫他无论如何保全这个院子!这个院子是个重要的地方,将来对你和重阳几个有大用……之后,立刻启程,尽快去蜀中找金鬼商量对策,鬼谷道人那个贼,又要出来了,唉!……”爷爷没有了平静的语气,相反他的这些话,说的很急促,而且对我来说有点难以消化……
然而,他说着说着戛然而止,然后站了起来!一个中风瘫痪之后,身不能动,口不能语的年过九十的老人,今日不但开口说话了,现在居然还站了起来……我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怔怔地看着他开始走动!
我和那个叫做重阳的女孩只好跟着他,那些鸽子和那两只狗,也跟着下了楼梯,在院子里葱茏的花木中间走了一会儿,到了一株巨大的老国槐下,一阵风过,落木萧萧,爷爷拍拍几人合抱粗的树干,说:“不错不错!端阳、重阳,你两个去我的卧房,把那个樟木箱子抬下来!”
我知道那个箱子是爷爷放衣物的,他是不是需要更衣?无论如何,我从来不违拗爷爷的命令,于是只好和那个陌生女孩重阳上楼去抬箱子。
“你叫端阳,我叫重阳?很奇怪啊……不说这个,呃,你爷爷说他就要死了,你不难过么?”路上重阳问我,她倒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不过她走路真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很怀疑她是由真正的骨骼和血肉构成的,老是感觉她好像是一道影子,没温度、没重量、没人的气息……
“爷爷说,死和生一样,都是很平常的事,活在时间流动的世界……”我脑子里其实很乱,机械重复爷爷说过的话。
“可是只要时间在流动,他就会死,你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她这么一说,我突然就很难过,我们匆匆抬了箱子很快来到国槐树下,然而早已没了爷爷的踪影,一想到我永远也见不到爷爷了,心里很是着急,开始急速奔走在院子里错综复杂的青石板路上,泪水撒满一路,然而五方上下,再也没有了爷爷的踪迹和气息!
不过,除了我和重阳四处乱跑、着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个院子里的其他生命,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所有花木都肃穆而立,风止,花木们一点都不喧闹了,那些白鸽子和一黑一白两只小狗,泥塑的一般,静静站在国槐前面,眼神茫然而忧伤!一时间,一切似乎凝滞,日光明照,只有时间和光还在流动……
“爷爷说,今天,他要变成一棵树……难道,他真的变成一棵树了?”我渐渐从焦急悲伤的情绪中缓解过来。爷爷时常教导我,要像树一样活着,尽量简单,尽量不喜不悲……这么些年来,我内心越来越像一棵树,加上基本不接触外界和复杂的人事,性格沉稳如石,要不是今天爷爷的离去,我根本不知道,着急和悲伤是何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