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夏衡见邵长韫缄默不语,也不敢相扰。自顾转目扫了眼屋内摆饰,竟如石洞一般,空洞乏味。
只迎门而设的紫檀雕花案上,随意设了几件贵重的清供。说是贵重,也不过是古铜绿鼎一流,文人墨客所中意的物件罢了。除外一色玩器皆无,若论起奢华,尚不及外面小富之家。
见此情景,夏衡不禁叹惋道:“既过得这般劳乏,崇德四年,邵老公爷宾天时,怎不趁势离了这热闹场。依你之性,也不是那等贪慕权富之辈。”
“空有翔天志,欲飞不得翼。”邵长韫脸上不禁浮起一抹黯然之色,苦笑道。“早在大成立国后,萧帝便暗谕‘邵氏一族,非诏不得离京’。若是我抗旨不遵,我邵氏一脉早已亡尽。”
“这与囚禁之刑有何分别!”夏衡双眸载满灼灼烈焰,锋芒尽射,狠然说道:“世人都道邵家权谋可通天地。依你才智,不可能仅仅只有一保全之计。”
“怎会没有,不过它法太过阴狠,终是有失天合。”
邵长韫嘴角狠命颤动,胸中挣扎之意几乎将他撕扯殆碎。他竭尽心力咬紧牙根,努力克制着心中的电掣雷鸣。终是阖目长叹一声,语气绵软道:
“当年,家尊献计襄助萧帝大破圣京,拥其登临天阙。但在世人眼中,我邵氏一族,也不过是背主弃义之徒尔。家尊背其污名直至寿终,平生惟愿,上无愧于君主,下造福于庶民。家尊于我恩重如山,我怎可违其所愿。”
“痴人……”夏衡才吐一音,便见邵长韫起身恭立,神色恳然道:“如此,有劳了。”其声如泰山将崩,揽尽了世间苍凉。话犹未了,邵长韫墨眉微抬,勾唇浅笑,洒脱风流胜似蓬莱仙。
他敛袖自书案上拣了支竹管狼毫笔,满蘸了砚中墨。倏然抬了音调,幽幽唤道:“可有人在外候着。”
“爷可有吩咐?”有人遥遥应了一声,而后便听得一阵衣袂飒飒声止于书房外。
来人抬手轻敲了房门两声,恭声回道:“回爷的话,小的罗亿在外候着。”
“进来回话。”邵长韫唤道。
“是。”来人开了屋门,躬身低首行至两人面前,垂手而立。夏衡瞥眼看去,这名唤罗亿者正是那黑面小厮。
“怎么是你这小子,贴身的那几个呢?”邵长韫随手掷了那管竹笔,淡淡问道。
“回爷的话,里间传了人来,他们回话去了。”
“恩。”邵长韫随意应了一声,并不在意。
“这木匠很是得力,你且将人带下去,照旧例留饭留茶便是。”邵长韫信步至一旁罗汉榻前,懒懒道:“这图样子倒废了我不少心力,我且歇歇,无事别来扰我。”
“是。”罗亿躬身应了一声,自带了夏衡掩门退下。
邵长韫斜靠于榻上,神思良久,终是阖目睡去,暂无别话。
如今且说这夏衡跟了罗亿出去,本欲借机脱身,还未及开口,便听罗亿从旁承奉道:“这位先生好大的福气,咱们国公爷可是出了名的千金一字。今儿得了咱们爷的亲笔,可舍得叫小的也开开眼。”
“哪当得起先生一称,小的潘二。”夏衡缩了脖子,连连摆手,大呼不敢。“罗爷整日伺候国公爷,那些字儿画儿的,还不是整天见。小的今儿才叫开眼呢,国公爷人长得俊朗,运笔更叫一个干净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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