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见新郎官都是极难的。甚至便连那些个大家太太,也总不愿媳妇与儿子伉俪情深,将那些通通都归置在了阻碍前途的儿女私情中。似乎她们生来便该做大度而沉稳的主妇,操劳诸事,孝敬公婆,连自己的情绪也不能有一分一毫。
于那些个朝中的官员脑中,女子皆是愚昧而善妒的,为了爱人仕途通顺,还不知要怎样与别人下绊子,说不得他们便将自己这些日子的不顺全都怪罪在了全然无知的昭宁公主身上。
更莫说以苏钊为首的一帮老臣了,原先昭宁公主入朝主事,他便已经是满心的不情愿,眼下好不容易握住了把柄,又想昭宁公主小小年纪便将这些个旖旎情思放于脑中,哪里还肯甘愿。逮着那些个三从四德的言论竟像是得了圣旨一般,朝着皇帝狂轰滥炸,非要将这座稳稳护着昭宁公主的皇座炸出了豁口来。
昭宁冷笑道:“本宫最是个公私分明的,偏生那些个人,总喜欢以自己去忖度他人,看什么都带着这样或那样的恶意。眼中什么都是不堪的,什么都是有预谋的,他们如此熟悉这些,想必是都为了家中子孙做惯了与旁人下绊子的事吧?实在是可笑!”
“公主所言甚是,只是眼下,实在是需要好好应对一番方好啊。”一个幕僚叹道,“尤其是那位苏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偏生如此喜欢操闲心,三番五次与我们找麻烦,还是寻些什么过错,解决了才好。”
“那个老顽固,一时半会儿能寻出什么错来?”另一个幕僚连连摇头,“真是,若是能找几个人将他打上一顿,让他躺上个十天半月——”
“莫要胡说,”昭宁公主失笑道,“又不是那等江湖帮派,说起来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几人登时闭口不言了,唯有贾琅若有所思,心下暗自盘算不提。
待到夜深了,众人皆散去,贾琅便熟门熟路往水溶房中去了。白衣神仙习以为常将他放在床上,打了热水,亲自替他擦拭了脸。
擦着擦着,便觉少年的双臂如蛇一般缠上了他的脖子,将小脑袋埋进了他的肩膀。
“怎么了?”
水溶干脆将湿淋淋的绢布放到一边,将他的额发捋了捋,又揉弄了下他莹白的耳垂,压低了声音问,“可是有何心事?”
贾琅挂在他身上闷声不响半日,方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做错何事?”
“当日我曾应允过苏清,”他低声道,“为着她的妹妹的清誉,暂且将这些个事情都放置在一边,并不会去追究苏钊所为。也是因着这个,这几次来,我皆不曾将他往死路上逼,不过是给了他些小小的教训。”
“可眼下,他已经是必须要除掉的阻碍了;正是因着有他这样的人在,天下的女子才会这般受苦受难。他们位高权重,却将那些个所谓的规矩奉为至理名言,实则于国于家都无甚助益,不过是国之蛀虫罢了!此等蛀虫若是不除,难道还要等到他们祸害更多的女子么?”
水溶挑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看着他像是有暗色火焰在熊熊燃烧的墨色瞳孔道:“你已经有了主意了。”
“可是这样,岂不是背弃了誓言——”
“哪怕你是许下了恶誓,”水溶打断了他,“都有本座为你一力承担,就算是五雷轰顶,也不会有任何东西挨着你一分一毫。她当日沉冤昭雪,本就是你的功劳,又哪里会计较这些?”
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让她那个妹妹于苏家安安稳稳的长大,果真便是幸事么?”
贾琅浑身一颤,一下子便被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心神。在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时,他曾千百次地思索过这个问题。
让那个当时尚且四岁的女童于那样的父亲身旁长大......与她,真的是好事么?
又有谁能拍着胸脯担保,她不会因着父亲的缘故,成为下一个茫然不解时便背负着满身冤屈上了黄泉路的孤魂?
他的眸子最终一点点坚定下来,喃喃道:“是。我已无法再袖手旁观了,苏钊必须为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而我,哪怕是让我为着背弃誓言遭受千年万年的苦难,我也在所不惜。”
提刀!来战!
若非你死,便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