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出鬼谷,这就是修行的唯一途径。但她宁愿拱手送给自己,这是道义,自己也不应该全部拿走,这也是道义。
再贵重的东西,都抵不过一颗纯净的心。
所以苏愚又走了回来,从扣子里拣出十几块最好的修行石,大概有一千多份能量,向张瑶递过去:“你的。”
这是苏愚蒙面现身后第一次开口,他刻意变换了声音,但说多了还是怕有被认出来的风险,甚至他不乐意再正脸面对她。他看到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波澜,微微低了低头,手指轻轻动了动,但没有接。没错,她还是需要的。所以苏愚俯下身,把石头放在她脚下,她赤裸的雪白双足向后缩了缩。
苏愚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匆匆离去。他的身影挺拔如松,迅速穿过夜色,消失在校园深处。
其实在他渐行渐远的某个瞬间,张瑶很想喊出那个冲到嘴边的名字,可是嘴唇蠕动了几下,她还是忍住了没叫。低下头,看着脚边绿莹莹的晶石,她心里五味翻腾,不知是什么滋味。
为什么是他呢?怎么会是他呢?他不是不能修行吗?他不是一直低贱卑劣得像个废人吗?
可他明明却救了自己,匆匆用黑巾蒙上脸,不过是怕自己认出他罢了。可那双眼睛早就出卖了他,以前每晚去小花园赴约,她看到的就是幽暗里那双眼睛,没有明亮灼人的光彩,却永远温润纯净,不见一丝浊杂。她太熟悉了,不可能认不出,若能不认出来倒好了,她宁愿一无所知,这样自己就仅仅是被一个不相识的人救了而已,不用去纠结,不用去愧疚,不用想面对却无法面对,不用有尊严被无情粉碎的羞耻。
偏偏就是他,那个偷偷喜欢自己却被自己践踏过的家伙,他现在用另一种方式践踏了自己,——不止是被他看了摸了抱了,更是被他不计前嫌不顾生死地救了。
还有这些石头……这是被怜悯了吗?被施舍了吗?她本来应该拒绝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真的想要。同是修行人,在他面前,她已经没什么可骄傲的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被家族放弃,却一心还想修行的女孩子,也不过是匍匐在人间仙路上的一粒卑微,若不是心中这股执念,又怎么会被奸邪的同门所趁?
她默默地蹲下身子,伸手将那一小堆晶石抓在手里,光洁温热的触感传来,两滴泪水无声地自脸颊滑落。流到嘴边,滋味是那么咸涩。
半晌,她站起身,挥手祭出一道火焰,将地上的尸体焚烧殆尽。然后她紧紧攥着手中的晶石,走向宿舍楼的方向。
孙昭阳和王一殇都死了,她要尽快联络族人,告诉他们鬼谷王氏的阴谋。
她消失在夜色中没多久。苏愚便又从某个拐角处转了出来,朝她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倚在墙角处,微闭双目,展开他的虚无心界。
王一殇的灵魂还在这里,他想试试把它收掉,虽然这个人是自己杀的,可是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当心界展开,王一殇徘徊游荡的影子立刻向苏愚靠拢过来,它张牙舞爪,试图在他身上乱抓乱咬,但都徒劳无功。他听到它癫狂的心念在喊:“是你!是你!……你杀了我!杀了我!……”
这是第二个修行人的灵魂,果然还保存着部分灵智,跟普通人真的不同。
苏愚没有跟它沟通,直接伸手探入那片黑影。星府内的冥王种子还像之前一样,忽然一动,就将整个黑影吸入其中。他并无任何不同的感觉。冥王种子也还跟之前一样黑沉沉如同漩涡,不知道何时才能真正苏醒。
灵魂到底是什么,苏愚直到现在还没弄懂。他只是靠自己独特的情绪能力去感知灵魂,感知到的也不过是一团情绪罢了,灵魂中还有其它一些什么东西,他并不清楚。大概它是保留着部分修行所得的能量的,不然修行人没道理跟普通人不同,孙昭阳更不可能让自己暂时重燃星府。希望终有一天能自由运用这种能量吧。
苏愚正思忖间,衣袋里手机忽然震响,摸出来一看却是庞洛春的电话,按下接听键,他有气无力地问道:“叔,这么晚了有啥事?”
“你在哪儿?”庞洛春的声音一本正经。
“在家呗,睡觉呢。”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你?”
“……你又私闯民宅?”
“你可以去徐警官那儿告我。”
“还是私了吧,给几块石头抵罪。”
“要石头是吧?好说,我来就是为了给你个赚石头的差事,也省得你整天没事儿胡闹。”
“哦,什么差事?”
“刚刚出了新闻,山西姑射(注:读“夜”)山附近发现墓葬,据说不晚于商代,有古星图出土,考古队正在发掘,你过去探探虚实。”
“姑射山……,你怀疑有星器灵宝出土?”
“前提是如果墓葬是真的。”
“好,明天就去。”
挂断电话,苏愚又站在那儿思量了一会儿,也悄然转身离去。